人都说闵恪只管打仗,不问朝政,看来并非如此。谢英这话一说,她尚有几分猜疑,何况那一位?
“两个月后,王爷会派人来护送您去西北。”
“不必了,我这里也有一封信,你帮我交给他,他看了自然明白。”
谢英休息一晚,次日带着她的信返回甘肃。
有道是:宁为太平犬,莫作乱世人。一旦打起仗来,法度作废,烧杀抢掠都成了家常便饭。穷人苦,富人也苦。江南富商尤多,落在起义军的手里,焉能有好果子吃?
燕燕不敢走漏风声,只以成亲做幌子,加快变卖家产,倒也无人起疑。众人听说她要去京城做文靖伯夫人,纷纷赶来道喜。
任夫人满是艳羡道:“于妹妹真是好福气,先头嫁了薛老爷,后头嫁了文靖伯,真正是非富即贵啊!”
孟夫人道:“可不是么,这样的好亲事别人一桩都盼不来,妹妹一个人占全了。更难得的是文靖伯对妹妹情有独钟,郎才女貌,好一段佳话啊!”
叽叽呱呱许久,燕燕早已不耐烦,终于听她们道:“妹妹这一去,自是好的了,将来可别忘记我们这些故人呐!”
这才是重点,燕燕见她们都以帕掩面,泫然欲泣的模样,少不得也卖弄一把演技,红了眼眶,道:“这些年在苏州承蒙诸位姐姐照顾,将来若有需要之处,只管来找我就是了。”
众女得了这话,无不欢喜,再没什么可说的,便各自散去。
这日下午,外面细雨绵绵,燕燕在书房看着江西商铺货物变卖的账本,下人说祝大少爷来了,便请他过来说话。
景玉一身素服,掀了帘子走进来,道:“这么大的喜事,我还以为伯母会亲口告诉我。”
燕燕道:“这不是看你热孝里,我怎么好意思说?”
景玉在碧纱橱外站住脚,隔着几步远,将坐在椅上的她看了两眼,拱手含笑道:“恭喜伯母与文靖伯有情人终成眷属,往后便该叫你文靖伯夫人了。”
燕燕笑了笑,道:“你把门关上,我有件更大的事告诉你。”
景玉关上门,在椅上坐下,听她道:“江西情形不好,你是知道的,前不久有人传信给我,说下半年可能起兵乱。我已将江西的商铺悉数变卖,你也要早做准备。此事万分机密,切不可宣扬出去。”
景玉闻言,吃惊不小,因她与谈璓关系亲密,不免以为是谈璓告诉她的消息,愈发信了几分,点头道:“我明白,多谢伯母告知。”
回到家中,天色已暗,雨犹在下。经过母亲住的院落,借着檐下绢纱灯笼暧昧的灯光,景玉看见青白石砖上一溜未干的脚印,两头实,中间空,是男人的皂靴留下的,直直通往母亲房中。
大少爷勾动唇角,满眼寒星地笑了笑。
“印章之故,谈郎误以吾为沈令宜,欲结秦晋之好。感其情深意切,不忍辜负,吾将于七月上旬前往京城,望卿知悉。”
闵恪坐在灯下,看着这封字里行间洋溢着喜悦之情的信,一时竟有些想笑。
满以为战乱在即的消息能让她乖乖回到身边,谁想她要假冒他的未婚妻去京城做文靖伯夫人,这真是人生难预料。
望卿知悉,无非是要他帮她遮掩的意思,也不问他愿不愿意。
她不在乎,她只知道她的话他必须听,她要演的戏他必须陪,谁叫她是他的姑姑!
看了好一会儿,闵恪将信靠近烛火,纸张蜷曲,明亮的火舌将那些恼人的字眼吞没。他松开手,靠着椅背闭上眼睛,火光还残留在眼皮上。
沈令宜,好角色。
六月下旬,暑气蒸腾,薛家在江南一带的店铺全部脱手,燕燕将家仆大半遣散,宅子里值钱的东西卖的卖,藏的藏,捡特别喜欢的装了几条船,准备带去京城。
沈仲为薛家操劳了大半辈子,燕燕问他今后有何打算。
老管家笑道:“我家大姑娘在开封,二姑娘在九江,都叫我去看孙子呢。”
燕燕道:“大管家好福气,我看开封比九江更适宜养老,你还是去大姑娘那里罢。”
老管家沉吟片刻,笑道:“那就听夫人的。”
于老板富甲一方,财名远播,谁都知道她嫁妆丰厚,谈璓特意派了一队亲兵前往苏州迎亲。七月初一,这行人到了苏州,燕燕辞别老管家,哭了一场,留下一座空宅子,带着十几名家仆上船离开。
船上换了文靖伯府的灯笼,一路畅通无阻,这日到了京城,停在码头,张灯结彩,一派锦绣辉煌。人们都知道是文靖伯未过门的媳妇来了,纷纷赶来观瞻,见这排场,少不得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
“听说文靖伯娶的这名女子是个寡妇,两人在苏州就好上了,谈老夫人能让这女子过门,真是稀罕!”
“你们不知道,文靖伯二十四了还不成亲,都是为这女子闹的,老夫人急着抱孙子,还能怎么样?”
“哟,不知是怎样的美人儿,把文靖伯迷成这个样子?”
众人好奇至极,恨不得那新娘子能把脸露出来让大家伙看一看。
这是京城,天子脚下,如此张扬,委实令高嬷嬷心惊肉跳。燕燕坐在船舱里,隔着窗纱看岸上密密的人群,却不怎么害怕。
不是因为有沈令宜的身份做遮掩,也不是因为那块免死玉牌,只是因为躲了太久,她累了。
一辆马车分开人群,停在码头,一名少女头戴帷帽,穿着锦绣衣裙,跳下马车,带着几名侍女气势汹汹地冲上船来。
李松等人忙将她们拦住,那少女手中金牌一亮,高声道:“大胆,谁敢拦本公主的路!”
??第七十六章 洞房花烛(上)
原来这少女是天睿帝的女儿,福嘉公主。几个月前,她在城楼上看见得胜归来的谈璓,真个积石有玉,郎艳独绝,只消一眼,便将芳心暗许,央告母妃向父皇提议招谈璓做她的驸马。不成想事情还未说定,文靖伯与姑苏的小寡妇定亲的消息便传了出来。
福嘉公主气愤非常,一日朝散,竟乘着舆轿将谈璓堵在宫道上,令他回去退亲。
谈璓理论一番,发现这位公主殿下言语间一派天真骄纵,不是个讲理的,调头就走。
福嘉公主围追堵截,胡搅蛮缠闹了一阵子,天睿帝看不下去,将她禁足寝宫,这才消停了。福嘉公主昨日才得自由,听说那抢了她驸马的小寡妇到了京城,到底气不过,非要来看看她长什么样。
谈璓吩咐在先,李松等人不敢放她进去,只能好言相劝。
“公主殿下,此处人来人往,十分混乱,日头又毒,您还是回宫罢!”
“你们让开!我就看她一眼,她又不会少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