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怔的目光微微一颤,艾迪垂下了眼睛,侧着头闷闷地问道:“怎么了?”

“……先生,您对现在的妆面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我想应该没有了。”艾迪说完后顿了顿,掀起眼睛怯怯地看向了他:“我可以在这坐一会儿吗?嗯……我只是有点紧张……”

“当然可以了,这是您的婚礼,您无需征求我的回应。”化妆师对他露出一抹真诚的笑容,安慰道:“紧张是新婚者在所难免的情绪,请您不要太过在意,您只需要尽力微笑着去面对就可以了,这一定会成为您一生都难以忘却的、最美好的回忆。”

在听到“回忆”二字时,艾迪的手指不自觉地曲了起来,微不可察地发着颤,他努力在脸上扯出一个生硬的微笑,轻声细语道:“谢谢你。”

门应声而合,室内恢复了平静,艾迪缩在椅子上蜷起了身体,颤抖的手臂缓缓抱住了膝盖,低头埋进了自己的臂弯里默然不语。

不一会儿,低低哑哑的哭音从他的臂弯间传了出来,痛苦让他的手指骨节都捏得泛起了白色,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求求你,别说了……别再说了……”

泪水大颗大颗地砸在他崭新的西装外套上,洇湿出大片的深色水痕,他紧闭起眼睛,捂住了耳朵,什么也不敢看,什么也不想听,可毫无意义,这不是世界上存在的任何一种声音,而是艾迪心底深处的悲鸣一个死在过去的男孩留下的绝望回音。

“艾迪,你知道的,你快要崩溃了……你什么也握不住,你终究会忘记我们,忘掉哥哥,忘掉过去身为艾迪的你……”

“我不会的,我不会的!”艾迪噙着泪水,对来自虚空的幻声拔高了声音反驳:“主人会救我的,他会救我的……我会撑过婚礼,我不会崩溃的……”

可他颤抖的手臂和哆嗦的声音已经彰显了一切,他的每一句驳斥都显得无比的苍白和无力。

耳边的空气似乎都震颤了起来,衰弱下去的幻声又渐渐变得清楚明晰,像是低沉的嗤笑,又或是悲伤的哀泣,他被恐惧投射下的巨大阴影所笼罩了,那些哑声的尖叫,那些痛苦的嘶鸣,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疼痛的大脑,淹没他仅有的思绪。

“闭嘴,闭嘴,求求你!”艾迪摔下了椅子,在一阵天旋地转的错觉中颤颤巍巍地爬起了身,在他带来的包里翻找着药瓶。

发颤的手指终于摸到了药瓶的边缘,他犹如一个在炙热的沙漠中看到一汪清泉的求生者,心急如焚地在手掌心里倒着药片,抓着这根稻草便匆匆咽下。

可还没等他松下一口气,他又倏地愣住了,晃晃悠悠地扶着桌子退后了几步,门口蓦然响起的“哐哐”叩门声将他混乱的思绪一下子拉了回来。

“先生?您休整好了吗?快到时间了,坎贝尔大人还在等着您呢。”

侍者敲了几下门,微微蹙起了眉头,就在他打算继续唤几声的时候,门突然被打开了,门内的男孩怯缩地看着他,声音听着有些颤抖,“你知道洗漱室在哪里吗?”

这张漂亮的,几乎能用精致来形容的面颊上明显沾上了点湿意,眼角泛着淡淡的红色,像是刚刚哭过的模样,与这场婚礼喜庆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

侍者因震惊哑了声的嗓子终于发出了点声音,手指指向了转角,“先生,转过弯就是了。”

一听到他的回答,艾迪没有一刻的迟疑,不再理会侍者惊讶的目光,跨着步子向转角跑去。

“先生!您真的没事吗?!”侍者在他的背后大声喊着,但只得到了男孩消失在转角的背影。

艾迪踉踉跄跄地推开了洗漱室的门板,扑到了洗漱台前,发出了干呕的声音,痛苦地扣着喉咙,想要将吃下的药片全部吐出。

可他什么也吐不出来。

撑着洗漱台的手臂发了软,艾迪失了力般一步一步向后慢慢退缩着,直到后背抵上了冰冷的墙面,他沿着这道墙无力地滑下了身体,瘫坐在了地上缩成了一团。

空空荡荡的洗漱室内回荡着他沙沙哑哑的哭噎,“我不想忘记的,我不想忘记他们的……”

这是一种无法描述的悲伤,他知道他经历过,他知道他见过,那些灿烂的笑容,那些绚丽的色彩,它们存在过,就在那里,但他开始看不到它们,看不到那些弥足珍贵的画面,再也感受不到那璀璨落星的一夜,那份转瞬即逝的奇迹,他注定是破碎的,就如同,他注定会模糊的回忆。

泪水流进了他的嘴里,苦涩又带了点咸味,他捂着脑袋,似哭似笑地流着眼泪,压抑着声音不住地抽噎。

守在门外等着男孩出来的侍者心里越发感到一种奇怪的不安,他再三思虑着,终是决定要去汇报给坎贝尔大人,就在他准备要移步的时候,洗漱室的大门“砰”的一声被撞了开来。

“先生?”侍者慌慌忙忙地向他说道:“您的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坎贝尔大人还在等”

话音未落,就瞧着脸上流着两道泪痕的男孩绕开了他,像是没听见他说的一样,跌跌撞撞地向外奔去。

群 43163400③ 整理~2022-03-21 00:09:37

第五十四章

接近中午时分,金光灿灿的阳光透过蔚蓝的天幕倾泻了下来,让万顷碧波都映照出了银色的光辉,一群海鸥在高空中低低鸣叫,镀上了一层浅浅银边的海水不知疲倦地拍打着海岸,翻涌的浪潮在阳光的照射下蒸腾了起来,郁郁葱葱的绿意里都弥漫着一股海水特有的清凉和湿气。

明亮辉煌的大厅内,约拿正来回踱着步子,兴奋和紧张在他的心里交替流转,他时不时地去看看腕表,盯着那根缓缓移动的秒针,第一次期盼时间的变快。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终于能够如愿以偿了,他看着室外绿意盎然的草地,看着这被布置得华丽非凡的场景,露出了一抹真挚的笑容,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变成了一种喜悦的节奏这或许是他听过的最美妙的旋律。

他静静地等候着,手指悄悄伸入了口袋取出了一副铂金对戒,一只偏大,一只偏小,他摩挲着它们,如痴如醉地注视着,暗暗期待的兴奋填充了他整个胸膛,涌动的喜悦像是一条在他的心房上泊泊流动的暖流,又或是一束洒落下暖意的日光,令他心潮澎湃、流连忘返。

优雅的内弧设计让戒壁的连接处更具美感,中心夹镶着一颗美轮美奂的银光宝钻,变幻的光影在光线的照耀下呈现出了粼粼色彩。

偏小一点的戒指的戒臂上镶嵌两排细细小小的菱形碎钻,戒指的内侧镌刻着属于他小狗的名字他的露露,他的爱人,他唯一的妻子。而属于他自己的那枚戒指的边缘毫无任何细钻的点缀,视觉上更为低调内敛。

他闭起了眼睛,陷入了一种出神的状态里,一些抽象的幻想,模糊的图像在他的脑中慢慢浮现了出来,透过那层朦朦胧胧的光晕,他似是已经看到了,他的小狗捧着花束,含着羞赧的微笑来到了他的面前,与他一起携手走上碧草如茵的草坪。

海浪在耳边呼鸣,微风卷起碎发,他们会在一片金黄色的光辉里交换戒指,在心脏轰鸣的跳动声中柔情地、激烈地深吻。

他被自己的美梦深深困住了,迷住了双眼沉沦于其中,直到一声急急忙忙的唤叫将他飘离的思绪硬生生地拉了回来。

“坎贝尔大人……”

“怎么了?”睁开的眼睛带着一股寒厉,瞪向了面前神色慌张的侍者,他被打断的美梦蓦然消散了开来,那份激荡的热情也跟着慢慢平静了,平静背后,不悦的情绪慢慢躁动了起来,他忽地感受到一点莫名的空虚,一点说不出原因的不安。

“大人……”被他瞪着的侍者身体明显微微一颤,眼睛不自然地瞟了瞟他,嘴里含糊其辞道:“大人,您的新娘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约拿听他这话,顿时拧起了眉头,凝着脸色直勾勾地盯住了他,诘问道:“你在说什么?”

“露露、露露先生他看上去像是哭过了……”侍者不敢再看向他的双目,低着头磕磕巴巴地解释着:“他出了洗漱室后就往外跑去了,快得我来不及拦住他,我、我派人跟着他后,就立刻赶回来和您汇报了。”

什么?不敢置信的震惊中,时间像是凝固了,约拿散乱的思绪倏地捕捉到了什么,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难道是小狗因药物产生的副作用又在难受了吗?在这个关键时刻?在他们即将要开始的婚礼前?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心底隐隐作祟的不安,拔高了声音追问:“他在哪?!”

侍者被他忽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顿了一下,颤颤巍巍地指向了室外的一个方向,“大人,他就坐在室外喷泉附近的椅子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