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回过头瞟了眼他，抿着唇点点头，“嗯。”

“这是你原初的名字吗？”

男孩沉默了好一会儿，含含糊糊道：“主人、主人喜欢这个名字……”

“所以你最初的名字并不是‘露露’吗？”

男孩缩到了沙发角落退怯地抱住了膝盖，“……对不起，我，我不记得了……”

查得一愣，在他的认知中被贵族改名的奴隶并不少见，但像男孩一样对过往的名字忌惮尤深的少之又少。

“别怕，没事的，露露。”查得轻声轻语，“如果你感到难受的话，我们就不谈这个了。”

“你可以跟我讲讲你是因为什么睡不着的吗？”

男孩瞄着沙发，喉间发出了颤颤的声音，“梦……一些奇怪的，又让我很害怕的梦……”

“梦吗？别怕，做梦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你可以和我详细地描述一下梦境的内容吗？”查得循循善诱。

男孩耷拉着眼皮像是在回忆着什么，脸上露出了迷茫又怯惧的神色，“我一直在看见一场爆炸……应该是在夜晚，抬起头就能看见黑幕中闪闪挂着的星星，五颜六色的烟花轰轰烈烈地不停绽放……有一个和我差不多高度的人拉着我的手，我看不清他的脸，他好像对我说了些什么，但我什么也听不见……”

男孩的身体渐渐开始颤动，“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像是全身被敲成了一片片碎块，我明明一点也不知道他，可当我看向他时，心脏一抽一抽的疼痛……”

“耳边全是惊恐的尖锐叫声和撕心裂肺的哭喊，爆炸轰隆作鸣，我想抬眼去找他，但怎么也抓不住他的手掌，我哭着叫着去喊他，但喉咙宛如被堵住般什么也喊不出来，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渐渐远去……他不会回来了，我知道的，他不会再回来了……”

男孩已经缩成了一团，扩大的瞳孔和发抖的身体无一不在彰显他极致的恐惧。

“没有脸的怪物站在我身旁肆意嘲笑……我想逃跑，可地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破碎人偶……我逃不掉，我逃不掉……‘他’说我忘记了好多，‘他’说是我自己松开了手，‘他’逼着我去看那些恐怖的面容……我一眼望去全部都是我自己的脸……”

“露露，停下来，停下来！”查得抓着男孩的肩膀唤叫。

男孩呜咽着：“对不起，对不起……可是不忘掉的话，露露就不能在这儿了，我不想放手的……对不起，对不起……”

男孩抑制不住的沙哑哭泣在查得的脑中犹如重物击打般震颤作鸣，他想他从来没有看错过，那只残忍可怖的恶魔变得如此巨大，如此善于隐藏，把这可怜男孩的灵魂拆得破破碎碎后心满意足地捧着这一地的碎片由衷陶醉。

他记起了数十年前同样在此地发生过的悲剧，那个被卑鄙的婚姻束缚在牢笼里的女人大笑着喝下了农药，畅意展开的手臂像是在拥抱他看不见的自由般无忧无虑。

“不、不……”查得知道自己在目睹什么，他悲愤交加：“他对你做了什么？他对你做了些什么！”

“对不起……我不记得了……对不起，对不起……”男孩哭得满脸是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呜呜，主人，我要主人……”

“放开他，查得！” 约拿破门而入，一把拥住了朝他怀里扑来的男孩，“别怕，露露，没事了，没事了。”

“您都对他做了什么？！”查得直直瞪着约拿，不敢置信地问道。

约拿脸色凝重，声音徒然变冷：“这与你无关，查得，我请你过来可不是要你这样逼问我和我的露露！”

查得哆嗦着嘴唇：“您在用幼年时那只……那只小狗的名字给他命名吗？可他是一个人啊，他不该是您的狗……”

“查得，你超越了本分，别逼我把你赶出这里。”约拿拧着眉头凛声呵斥。

“坎贝尔大人！”查得绝望地喊着：“就算是您买回来的奴隶，您也不该这样对待他！别学着您的父亲一样……”

约拿紧紧握住男孩的手掌，一字一顿道：“我不是我父亲。”

“露露是自愿留在我身边的，他爱我。”约拿傲然直视他的眼睛，“查得，别用你可笑的想法来揣测我们的爱。”

男孩窝在约拿的怀里抽抽搭搭：“查得先生，对、对不起，不要怪罪主人……露露是自愿的……”

查得麻木地站在原地，“坎贝尔大人，他会死的，您会逼死他的……”

约拿抱着簌簌发抖的男孩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脊背，闪着寒光的眸子冰冷无情，“不，他不会死的，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他就不敢寻死。”

群 43163400③ 整理～2022-03-21 00:07:39

第三十章

幽深奥秘的漆黑天空中万点繁星熠熠生辉，宛如银珠粉末般的晶透光芒汇融成一条乳白色的星河横跨整个天幕，无声无息地点缀着寂静的夜晚。

一束温暖篝火“噼里啪啦”热烈地燃烧，橘红色的火焰光辉透过蒙蒙的烟雾照亮了大地银白的轮廓，驱散了冰天雪地扑面而来的透心凉意。

“艾伦，艾伦！”脸蛋冻得红彤彤的男孩指着天空急促叫嚷，“快看！是流星！”

艾伦抬起了头张望着群星璀璨的宏伟夜幕，一颗光彩夺目的球形光点蓦然坠落，拖着的长长尾巴若隐若现，他被这恢弘奥妙的自然光景夺去了所有的视线，目不转睛地瞧着这颗灿烂的流星划过夜幕，转瞬即逝。

艾迪满怀喜悦：“艾伦，你许愿了吗？！”

艾伦愣了愣，“嗯……现在许愿还来得及吗？”

“那就不算许上愿了！”艾迪懊恼地垂打了几下自己的哥哥，被艾伦抓着手翻倒在了茫茫雪地上乐不可支地打着滚，跃动的橙色焰火照耀在两人的身上，他们气喘吁吁互相对视了一眼，看着对方的狼狈模样都憋不住捧腹大笑。

“我听他们说过，若是能在流星消失前于心中默念三遍愿望，愿望就会成真。”艾迪一个翻身扑到了艾伦的怀里，笑吟吟道：“当我一看见流星时，我就迫不及待地许了个愿望。”

“艾迪许了什么愿望？”艾伦拭去艾迪额发前沾上的细碎白雪。

“我希望艾伦能一直和我在一起，永远不会抛下我，离开我。”艾迪注视着哥哥和他一样独特美丽的湛蓝眼睛，徐徐垂下了脖颈，额头抵着额头，“这片天空中所有的栩栩繁星都见证了我的许愿，流星带着我的愿望沉落至大地，一定会成真的，我和星星们说好了。”

“艾迪的愿望一定会实现。”艾伦回拥住弟弟，抿唇一笑：“我不会走的。”

艾迪笑逐颜开，拉着哥哥一起从冰凉刺骨的雪地里爬起身来，互相拍打着身上的雪沫。

“虽然爸爸妈妈秉持对我们平等对待的态度，不愿打击任何一个人的信心。”艾迪低垂着眼，落寞地笑了笑，“但我知道的，艾伦。”

“从小到大我脑子没有艾伦好使，做事也不如艾伦认真，性格也没有艾伦坚强勇敢，艾伦会考上一个优秀的高中，接着是优秀的大学，若是不继承爸爸妈妈的点心店，艾伦也能做出一番事业，可我不行啊，艾伦，我眼睁睁看着你越走越远，拼足了劲也只能触及你的脚后跟，对不起，我知道我不应该这么自私，可我好害怕，害怕艾伦走到我一生都无法跟上的地方，害怕艾伦不愿再回头看我一眼……”

“艾伦，答应我，别留下我，别留我孤零零一人……”艾迪的眼眶里聚起了泪水。

“傻瓜，你都在想什么啊！”艾伦捧着艾迪哭得抽噎的脸颊柔情对视，“我绝不可能放下艾迪一个人离开的，我们是一同出生、亲密无间的兄弟，这世间对我来说不会有比你更与我紧密相连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