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撑着脑袋,没精打采地听她讲课,苏菲见他萎蘼不振的样子也无法坚持讲课,转而为他出了些简单的题目想早点结束课程。
露露拿过桌子上苏菲带来的笔盒,里面果不其然被苏菲放进了铅笔和橡皮,他拿起一只铅笔在草稿纸上“沙沙”写字。
苏菲诧异地看露露在纸面上飞快写着字,她想她今天出的题目明明很简单并不需要多加计算,以男孩的水平根本不需要打草稿这么久,正在疑惑不解时瞧见露露把纸递到她面前,纸上写着一段话。
「请您救救我,我不是他的玩物,我不该在这里的,我有家人,求求您帮帮我!(他们在房间里装设了监听设备,我没有办法直接说话求救。)」
苏菲盯着这张纸,在读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骤然变色,慌张地抬起头看向男孩,男孩红透的眼角氤氲着水雾,张动的口型无声叙说着哀求:“救救我。”
电光火石间,苏菲瞪大眼睛,自从她签下合同起就在她心里徘徊不去的异样感这才明了,那些充满怪异感的禁止条例和男孩告知的监听设备,坎贝尔大人与其说是在保护他豢养的宠物,更不如说是在囚禁他。
短短的几秒内凌乱的思绪让苏菲的大脑如经历风暴,她噤默了俄顷,不假思索地接过面前的纸笔,把男孩的求救全部擦去,覆盖上新的一句话。
「怎么证实你的说辞?」
男孩在这句下面跟着写上,「帝国新区有一家颇有名气的点心店就是我家开设的,名字就叫做波洛克点心店。」
他写得很快字迹有些潦草,着急地向苏菲证明他没有说谎,「我还有一个双胞胎哥哥,叫艾伦,我们相貌相近一眼就能认出,他现在应该在修立顿学院上学,苏菲要是不信的话可以亲自去确定这些,我发誓我没有说谎。」
苏菲拧起了眉头,她不是不相信男孩的话,突如其来的求救和庞大的信息让她焦躁的脑海无法平息,心里七上八下,但终归只有男孩一人之言,动摇的内心殷切需要一个亲眼所见的证据来证实男孩的说辞。
门外响起管家肃穆洪亮的声音,“格兰杰小姐,今天的课程就先提前结束吧。”
男孩快速将字迹擦去,随意补了点乱七八糟的公式草稿,把草稿纸扔进垃圾桶。
苏菲假装镇定地整理她带来的纸笔,悄悄用无声口型回应男孩恳切的眼神,“等着我。”
男孩湛蓝如海水般清澈明媚的眸子顿时亮了一下。
管家打开了门恭敬地站在门口瞟了眼他们,苏菲将书本、笔盒收拾好放入包里,男孩则是沉默地抱着腿瑟缩起来。
“后天见,露露。”苏菲维持着和平日一样的惬意微笑。
“好的,苏菲。”男孩轻轻回答,并没有看她。
苏菲一路魂不守舍回到了家里,大脑里的风暴轰轰烈烈,炸得她脑壳直疼,感觉今天发生的就像是电影。她为了重金去贵族家中为贵族私有的玩物授课,但漂亮的男孩声称自己并不是玩物,很大概率是贵族强行掠夺来的普通市民,这种仗势欺人的荒谬故事居然真的发生在她的身边!
怎么办?苏菲忧心如焚,苦思冥想对策。
如果是真的,苏菲的正义心绝不能容忍这种恃强凌弱的恶劣事件在她眼皮子底下她还无动于衷。她想了一晚上,觉也没睡好,次日顶着黑眼圈去了学校,连平日的工作也心不在焉,无心动笔批改乱七八糟的作业,满脑子都是男孩噙着泪水的可怜模样。
苏菲苦苦思索、绞尽脑汁,一抬头看见对面的人忽地想起了什么,灵机一动,用笔敲了敲对面同事的桌子,“贝蒂,贝蒂!”
“怎么了,苏菲?”贝蒂推了推眼镜框,“要闲聊的话待会儿,我明日的备课还没做完呢。”
“急事,贝蒂!我记得你一直去一家叫波洛克的点心店里买饼干的是吧?”
“啊,你这是馋嘴了吗?之前给你你还说减肥不需要,现在我手上的饼干都吃完了可没你的份!”
“不是,波洛克点心店是姓波洛克的一家人开的吗?”
“当然,波洛克夫妇都是善良的好心人,去年的恐怖袭击案前我还能经常在店里看见波洛克先生在后厨干活,说来也是可怜,他们的小儿子好像在那起事件里遇难了。”贝蒂撑着头努力回忆道:“时间还真快,都过去一年了,一开始在他们还没有收到小儿子的死讯前,波洛克先生整日站在门口向过往的来人和进店的顾客发寻人启事,那悲怆的情景我还历历在目,波洛克先生露着哭红的眼睛给我发寻人启事单的模样真是太可怜了。唉,可怜的波洛克一家,照片上像天使一样可爱的男孩就这样永远离他们而去了。”
“贝蒂,最好告诉我那张寻人启事你还保留着。”苏菲知道贝蒂有收集癖,心中暗暗期盼这张纸她还留有保存。
“真是奇怪,你突然问我这个……”贝蒂抓抓头发,“我想我应该都放在家里了吧。”
苏菲心里一凉,又见贝蒂俯下身在办公桌下的柜子里翻箱倒柜,贝蒂惊喜地唤她:“算你运气好,我就知道我会在去年的日记本里夹杂这张纸。”
“贝蒂,你居然还在办公室里写日记吗?”苏菲惊讶道。
“生活习惯而已。”贝蒂挥了挥手上的纸,“你还要么?放久了有些旧了。”
苏菲道过谢,赶紧接过有些泛黄的寻人启事单,照片上一脸笑意的男孩正是她在坎贝尔府邸里所见的可怜玩物。
贝蒂见她急匆匆的动作感到奇怪,“苏菲,你怎么突然对他们这么感兴趣?”
苏菲强装镇定,面不改色回应道:“没什么,贝蒂,我就是偶然听说了他们家一些事问问而已。”
贝蒂抿了口茶,“你还是专心改作业吧,你教的班级学生可真是……”
苏菲没有听见贝蒂后面的抱怨,她的神志早已游离在学校之外的地方了。
她看了眼墙上的闹钟,“贝蒂,你知道同样在新区的修立顿学院大概什么时间放学吗?”
“啊?怎么又突然问这个?”贝蒂迷惑地眨眨眼,但还是老实回答:“我想大概是五点半吧,比我们学校晚上一会儿,因为之前下班路过那条街的时候听见放学的孩子们吵吵闹闹……”
“太好了,还来得及!”苏菲潦草地整理了东西,带着包就火速离开了。
“苏菲今天是怎么了……”贝蒂自言自语嘀咕,离下班还有几十分钟,她愁苦着脸又开始琢磨自己的备课内容了。
苏菲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修立顿学院,就生怕学生提早出校门而她没来得及赶上。好在修立顿学院和普通高中不同,上下学的时间都规定得严苛,多一分少一秒都不行。
她心慌意乱地坐在学校对面的公共椅子上,焦灼数着时间,手指下意识地扣弄手提包的拉链。随着放学铃声的响起,学生们背着书包说说笑笑地成群结伴从校园里离开,苏菲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眼睛不断偷偷向校门口瞅去,仔细寻找那张她应该熟悉的面容。
等到校门口出来的学生数量变得稀稀疏疏,苏菲也没能瞧见自己苦苦等待的人,就在她紧张地摩挲提包拉链,站起身踱着步子准备打退堂鼓时,一个身形高挑端丽的少年手里捧着一小型盆栽,站在门卫处与年长的中年人说着什么。苏菲余光盯着少年,装模作样地路过校门,定睛看清了少年的长相的时候,她差点尖叫出声,连细细的眉毛也夸张地跳了起来。
和坎贝尔府邸的男孩几乎一致的相貌,只是身高显得更高,容貌除了精致的漂亮更有日渐成熟的丰神俊朗,一举一动间尽是青少年的阳光朝气。
苏菲捂着嘴瞪直了眼睛,心脏因这暗藏的真相怦怦直跳,波洛克家“离世”的小儿子被衣冠楚楚、声名在外的贵族拐到府中性侵囚禁,如果这是真实的,必将在帝国的平民间掀起新的冲击。
苏菲回忆起与男孩初见时对方含含糊糊说出名字的细节,她当时还以为是男孩的害羞,现在想来才明白那是万般无奈。男孩被欺辱的画面又再度映在眼前,她咬着牙不愿想象贵族施加了什么手段才能让这可怜的男孩承认一个如同宠物的名字。
苏菲感受着胸膛因愤怒和震惊而快速地起伏,心脏仿佛要跃出胸膛,心头千头万绪源源不断地涌出,她狼狈地逃回了家。
报警!她首先想到了报警,但是平民控诉贵族需要足够的证据,否则将会以伪控罪逮捕报警者,而她无凭无据,过于操之过急反而会让自己陷入险境。
告诉男孩的哥哥他死去的弟弟还活着?只怕会被当作对波洛克一家无耻的捉弄,她空口无凭,只有一双眼睛所见证的事实,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相信一个空口控诉贵族的平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