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并没有阻止人们的热情,家家户户门口都挂上了大红灯笼,镇上四处皆是一派热闹祥和的景象。

一群调皮的孩童从四名女子身边跑过,一不小心撞到了其中一名身披银白披风的女子。

那名女子停下与身侧之人的交谈,低下头笑着对那个连连道歉的孩童说了句‘没事’,待到孩子们离开后,她重新抬起头,就着之前的话题又和旁边那个穿着玄色长袍、袖口处绣着暗金纹路的女子低声争论了起来。

而落后她们几步的另外两名女子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见了无奈的笑意。

于是二人干脆放慢了脚步,离前面那两个争吵不休的人更远了些,其中那位眉目生得妖冶的女子低笑着说:“小王爷平日里也会这般吗?”

另一名面容稍显淡漠的女子摇头轻声应道:“你也知道她只有在和霍姑娘相处时才会如此。”

“好像也是。”江情笑着附和了一声,继而颇为感叹地说,“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小王爷都这么大了,和我第一次见她时全然不同了。”

“是吗?我倒觉得小九从未变过。”颜清悦望着前面的那人,唇边勾着一抹浅笑,不赞同地应道。

“在你心中小王爷何时变过?”江情撇了撇嘴,“怕是待你们二人年过半百了,你还是会如此觉得。”

颜清悦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心情有几分愉悦地反问道:“如此不好吗?”

“好,挺好。”江情余光扫见她的神情,只觉着牙酸得不行,颇为敷衍地应了声。

二人间的话题随着这一声悄然而止,江情偶尔看看前面还未停歇的两人,偶尔又偷瞄一眼身侧那张淡然温和的笑颜,不免在心底又感叹了声。

小王爷有没有变她不确定,但她觉得身边这人变了,又好像没变。

北魏十一年,她随着父亲到了幽州,只因这边的生意刚刚起步,许多事情都需要她父亲亲手操办和处理。

而她便每日跟在她父亲身边,学习经营和处事之法,只有入了夜后才有时间休息。

不过她放松身心的方式与寻常人家的千金大相径庭,她总喜欢躺在自己院子的屋顶上,要么举目远眺将大半个幽州净收眼底,要么就仰头望着漫天的繁星放空思绪。

好在她旁边那户人家相同位置的院子里似乎并没有人住,不然非把她当成什么图谋不轨的登徒子不成。

直至一年多以后,她突然发现隔壁久无人住的院子里的陈设似乎与往日不同了,借着不算明亮的月光打量了许久,她终于看清一片漆黑中似乎有个人坐在走廊上,而这个人恰巧也在看着她。

饶是胆大的她那一刻也被吓了个激灵,险些从屋顶上摔落下去,好在她反应及时稳住了身形,不然怕是有数月没办法下床了。

自那晚之后,她再也不敢也不好爬上自家屋顶,只能坐在凉亭里就着米酒吹吹夜风,却时而能听见从隔壁传来的悉索的声响。若是白日里回来得早些,偶尔还能听见悠悠的笛声,或是轻得犹如自语般的歌声。

那是她从未听过的曲子,但总给人一种悲伤莫名又隐含期待的感觉,像是在思念着谁。

这倒是勾起了她的好奇心,毕竟那声音十分稚嫩,听着与她年纪相仿,最多不过十一二岁,却让人觉着经历过许多一般。

于是她时常会寻着借口提早一两个时辰回来,而后便偷偷摸上屋顶,伸长着脖子往隔壁看,这才终于看清了那晚令她受了惊吓的声音的主人。

是一个长相惊为天人的姑娘,连见过不少貌美女子的江情都觉得惊艳不已。

只可惜她从未见那姑娘笑过,大多时候那个姑娘都独自坐在离走廊不远的石桌前,要么看书下棋,要么吹笛作画,倒是和别家的姑娘没什么不同。唯一令人奇怪的是,那个院子里除了这个姑娘外,从未出现过其他人,连一个扫地的小厮都没有,似乎她就被人遗忘在那个院子里了一般。

她所居住的这一条街都是些非富即贵的人家,且从那个姑娘的衣着来看,身份应当并不低微,绝不至于遭受如此待遇才是。

若说一开始江情窥探那个姑娘是因为被吓着了想看看她长什么模样,那后来便是因为好奇这个姑娘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不过这姑娘成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江情实在想不到什么办法能与之接触,思来想去许久,最终她还是选择了最笨又最直接的办法隔着一堵墙同那个姑娘搭话。

依照颜清悦遭遇了那些后变得极为淡漠的性子,自是不会搭理江情如此有失妥当的行为的,无论江情说什么问什么,她都从不吱声,可谓是惜字千金。

但行商之人,最不怕的就是吃闭门羹,身上最值得学习与称赞的便是‘坚持不懈’四个字。所以江情并没有因为她的态度而打退堂鼓,反而愈发觉得好奇,同时暗自在心里发誓定要求出个来龙去脉。

于是乎,在江情发现颜清悦虽性子冷淡,但脾气还算不错至少换做别人,怕是早就将她压送官府去了;或者说颜清悦这是对一切都不敢兴趣才会如此后,干脆就从能让她有所反应的事情上下手。

之后她便趁着颜清悦作画之时,驾轻就熟地翻上墙头,并直接坐在了上面,远瞧着那副画问道:“你画的可是你的心上人?”

颜清悦依旧不答,江情也不恼,继续契而不舍地问道:“为何你这院子里从未有人来过?可是因为画上这人?”

仍然没有回应,江情有些没辙了,恹恹地晃着双腿低声赞叹了一句:“这人虽比你小上不少,但瞧着倒是与你有几分般配。”

她本就是随口一说,全然没想到颜清悦会因此有所反应,尽管那反应也只是将视线从画卷上转到了她身上停留了一息,而后又迅速转回了画卷上。

可这已足以让江情感到兴奋,她的双眸登时就亮了起来,称热打铁地说:“这果真是你的心上人啊,可是他小你好几岁,若你想同他成婚在这北魏怕是不易。”

此话一出,颜清悦完全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望向江情那方,只不过双唇紧抿着,仍旧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江情瞧着有戏,也不管擅闯民宅会被关入大牢了,直接跳入了颜清悦的院内,并快步走到她跟前,笑着说:“若你能回答我所问的那些问题,我便帮你达成所愿如何?”

颜清悦十分怀疑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再次低下了头,似乎失去了与她交谈的兴趣。

好不容易有了进展,江情可不愿一切又回到原地,连忙道:“你别看我年纪与你相仿,又同为女子,但在我大金男女皆是平等,甚至连帝王都为女子,我父亲就我一个孩子,待我及笄后定会成为江家的家主,有我相助,你何愁不能与心上人成婚?实在不行,反正你在这也受尽冷落,连个照看的丫鬟都没有,不若带着你心上人随我一同回金国去。”

颜清悦盯着她看了许久,才第一次缓缓开口同江情说话:“你为何要帮我?”

其实最初江情也不是想要帮她,仅仅是对她感到好奇罢了,不过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要想收回也有些迟了,更何况她并不是个言而无信之人,只得实话实说道:“我来北魏才一载有余,一直忙着也没什么朋友,帮你也好,近段所做的一切也罢,都是想与你交个朋友。”

颜清悦双眉微蹙,似乎是在思考她所说的这些话的真实性。江情也不着急,就这么静静地等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颜清悦收回目光,冷淡地摇头道:“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就不劳姑娘费心了,姑娘请回吧,若是被人看见,恐是有损姑娘的名声。”

好不容易让颜清悦的心防有所松动,突然一切都回到了原点,江情自是心有不甘。可无论她再如何劝说诱惑,颜清悦都没有开口的意思,她也只好作罢,失落地翻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不过自那天之后,颜清悦那时常就会出现不请自来的江情的身影,不是想方设法地让她回答她的问题,就是给她带一些笔墨纸砚等物,抑或是非要陪她弹琴下棋,但更多的还是江情自顾自地和她说一些自觉有趣的所见所闻。

最初颜清悦照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日子长了,她也有些习惯了江情的存在,便偶尔会回她几句,心情不错的时候也???会陪她聊聊天,但有关那几个问题的答案她还是只字不提。

江情的好奇不减反增,不过也不再设法从颜清悦口中套话了,她相信终有一天她会愿意将一切都告知于她的。

番外四

初冬降临之时,颜清悦不好继续呆在院子里,便转而回到了自己屋里,做的还是那几件事情,数月都不曾变过,唯一改变的就是屋里已经挂了不少画像,无一例外全是年幼的萧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