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宣纸上,密密麻麻地写得是萧衍一直想要得知的真相为何苏倚墨要让她女扮男装这么多年。
在苏倚墨尚还年轻的时候,也曾是名扬整个京都的美人,她精通琴艺,但最迷人的还是她的歌喉。
她出生在一个并无权势的大臣家,她的父亲有一个世交,曾是北魏的护国大将军,而这个将军唯一的儿子,走了与其父亲一样的路,及冠才两三载,便成了北魏最英勇善战且最年轻的将军。
这位年轻的将军姓徐,生得一副好相貌,温柔大气且平易近人,十分讨当时各家千金的喜爱。但他从不近女色,只喜欢同他一起长大、世伯家的千金,也就是苏倚墨。
像这样优秀的男子,苏倚墨自然也是喜欢的,两人互生情愫,外加上两家的关系,自然是早早就定下了婚约。
这本该是一段令人艳羡的感情,却因成婚前的一场宫宴而改变了一切,从喜事转变成了悲剧。
原因就是当今圣上遂帝,仅一眼就喜欢上了苏倚墨,并直接下旨赐婚,将她召进了宫里。
徐将军自是极力反对的,甚至不惜冲撞遂帝。
而遂帝自然也知道他与苏倚墨的事情,因苏倚墨对自己态度冷淡,又因徐将军以下犯上,他心中很是不爽又十分嫉妒,便从中作梗,不仅故意赐婚给了徐将军,还暗中下|药让徐将军和其夫人圆了房。
这样做了之后,遂帝发现苏倚墨并没有因此死心,反倒是对他愈发冷漠,更令他感到不爽。外加上徐将军手握兵权,遂帝又恐他功高盖主,便将他派去了边疆,并命人在战场上害死了他。
徐将军心中自然清楚这一切都是何人所为,就在临死前让他的心腹将他的亲生儿子徐恒,偷偷送到了苏倚墨身边,把真相也告诉了她。同时还让府中的人假传独子夭折的消息,闹得几乎是人尽皆知,纷纷为他感到惋惜,不仅为国捐躯英年早逝,连唯一的孩子也跟着一起去了。
得知真相的苏倚墨十分愤怒,她想要为爱郎复仇,却又苦于自己无权无势,直至遂帝强迫她,与她有了孩子。
其实一开始她是觉得自己被玷污了想要寻死,但失败后,她在算得是被宫人严加看管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心里忽而有了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
只可惜她的孩子生下来却是个女娃,那一刻她感觉自己一直谋划的事情都付之东流,因情绪波动太大才会产后大出血。
不过在她昏迷之前,她还是吩咐了自己的贴身婢女打点好一切,把这个女娃改扮成男娃,如此禀告给遂帝,晚一些的时候再说她大出血的事情,这样旁人便没有心情去验证是真是假。
此举是十分冒险的,若失败了,她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不过若是成功了,一定要将那些知道实情的人统统处理掉。
之后她慢慢养好了身子,一直保持着与遂帝不远不近的关系,既要让他明白她不喜欢他,又不能让他失去对自己的兴趣。
同时为了防止遂帝知道徐将军的骨肉还留在这个世上,便隐瞒了徐恒的身世,并委屈他做了仇家孩子的伴读,还送他去学了武艺,这样今后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至少还能自保。
光是这些其实还是不够的,以她的出身想要独自完成她的计划简直是痴人说梦,所以她找上了曾经表明过喜欢她的人丞相颜楠淮。
在多次试探发现他还喜欢自己,并愿意帮助自己后,便将自己的计划都告诉了他。
她希望那个高傲阴狠的男人也能尝尝她的痛苦得不到自己的爱人,且家破人亡的苦。
在隐忍了多年后,她终于等来了机会。
她和颜楠淮本就想要促成萧衍与颜清悦的婚事,但又苦于没有合适又不会被怀疑的理由,却没想到颜清悦自己主动要求了这件事,两人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不过未免多疑的遂帝发现端倪,起初的时候颜楠淮假意极为反对此时,并有意无意地表现出了他想要夺取皇位的野心,但又不至于太过明显且留下任何把柄。
这么拖了三年,一直到萧衍快要及冠,颜楠淮才以颜清悦的坚持为由,‘迫不得已’向遂帝求了这门婚事。
不仅如此,两人还发现了皇子中也有不少心怀鬼胎的,这正好不需要两人亲自动手,两人便做了那个推波助澜的角色,帮着他们隐藏证据,令他们互相猜忌伤害,为了东宫之位争得面红耳赤头破血流。
这一切本是那么顺利,只是苏倚墨自以为达成了目的,却没想到她所以为的一切,只不过是遂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顺她的意罢了。
“呵……”苏倚墨捏紧了手中的宣纸,突然崩溃得低低笑了起来。
她本想既然她所求的依然是萧遂给予她的,那若是将这一切都告诉萧衍,想来萧遂要是知道了也不会好过。
只不过她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不管怎么说,萧衍毕竟也是她的孩子,是她的亲生骨肉,她……不忍心。
就这样吧,她也算是替他讨回了公道,上一辈的事情就到这吧,她已经做了许多对不起萧衍的事情了,崩溃痛苦的人只有她一个就够了。
这么想着,苏倚墨将宣纸扔进了殿内的火盆中,又从怀里取出一颗漆黑的药丸放入了口中,喃喃念道:“徐郎……我来陪你了。”
*
萧衍刚回府不久,还没来得及将宫中发生的事情都告诉颜清悦,突然又有宫人来报,说遂帝驾崩了,而皇后也随着去了。
她手里握着的茶杯倏地掉落在地,滚烫的茶水溅在她的裤腿上,激起一阵疼意,可是她就像是无知无觉一般,呆坐在那里一动也没有动。
“小九!”颜清悦惊呼一声,立即蹲下|身子拉起她的裤脚,看着白嫩肌肤上那块刺眼的红痕,心疼又担心地问道,“疼吗?”
萧衍愣愣地摇了摇头,下唇都快被她咬出血来了,而指甲更是深刻进了掌心里。
颜清悦紧拢着眉,动作轻柔地掰开她的手指,握进了自己的手中,另一只手则是微微用力着的强迫她松开了牙关。
可做完这一切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只能起身将她搂进了怀里,轻拍着她的背,轻言细语道:“小九,我在的小九。”
“为什么……怎么会……明明我离宫前父皇还好好的……”萧衍说话都有些混乱,整个身子抖得也越来越厉害,“母后……我连母后最后一面都……母后怎么忍心……”
一贯冷静的颜清悦见她这般都有些手足无措,仅能抱得更紧了些,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小九别怕,我在的小九,小九还有我呢,我会一直陪着小九的。”
萧衍自言自语了许久,忽地站起了身,挣开颜清悦的怀抱就往外跑,也不顾外面倏然变大的风雪,从马厮里牵了一匹马翻身而上,直奔皇宫的方向而去。
颜清悦没来得及阻止,只能匆???忙跟上了她。
而越接近宫门,道上乘着马车或是骑着马的官员就越多,看来是都知道这个噩耗。
好不容易赶到了大明宫,此时院里已经挤满了人,禁卫军、锦衣卫、众官员都跪在地上,不仅如此,殿内更是传出了悲痛欲绝的哭嚎声,听着像是太后娘娘和各宫嫔妃。
萧衍瞬间红了眼眶,脚步也变得十分不稳且沉重,若不是颜清悦扶着她,她怕是早就因为脱力摔倒在地上了。
她在颜清悦的搀扶下,艰难地越过那片伏跪的人群,走进了大殿里。在看见龙榻上那毫无生气的两人时,她就像是被人抽空了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腿脚一软跌坐在地上,眼前的景象也被泪水模糊了。
耳畔此起彼伏的哭喊声,一下又一下地刺痛着她的神经,她仿佛被剥离了灵魂,整个人呆滞得眼睁睁看着遂帝和苏皇后被人小心翼翼抬进了棺材里。那逐渐合上的棺材盖,似乎也将她心中某些东西一并关在了里面。
帝后薨逝,需得有人主持丧礼,但太后娘娘因受不了这个噩耗昏死过去,身为嫡皇子的萧衍又不吃不喝地跪守在两人的灵柩前,无论谁去劝说都丝毫没有作用,而且也不知道她到底哪来那么大的力气,两个成年的男子都拖不走她,而温恒和司羽又因怕伤了她,不敢太用力了,只得作罢。
可丧葬又不能因此搁置,萧文翰就成了那个被迫赶上架的人,与礼部的官员看好了日子后,又确认了一些具体的事宜,不光是如此,还要帮着丞相处理堆积的国事,心情同样沉重悲痛的他可以说是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