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仰头望着那飞速向下滚落的大石,脑海中第一闪过的不是命众人散开,也不是让众人注意有埋伏,而是她头次同颜清悦远离京城遇了刺,第二次居然还是如此。

尽管眼下发生的事情她们早就预料到了,但仍让人觉得心情复杂,那位皇兄可真是紧咬着不放,似乎真的要置她于死地才肯罢休。

这些不过是她数息间的念头,很快她就缓过神来,大声命令所有人避开那些滚落的巨石,同时小心会有刺客埋伏。

这话音刚落,就有数不清的黑衣人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而领头的那个赫然就是诸次刺杀萧衍未果的男子。

虽看不清全貌,但日夜都想着他的温恒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也不顾萧衍冲自己喊了什么,拔剑就冲了上去。

黑衣男子被温恒周身环绕着的可怖气场吓了一跳,连忙举起长枪挡住他的攻击,只是还没能有更多的反应,腹部就挨了重重的一脚,耳畔响起一道满是恨意的声音:“阁下竟然还敢出现,既然如此,阁下今日就把命留下罢。”

黑衣男子被踹得连连后退,他没想到短短数月的时间,眼前这人的武功居然进步了这么多,而且那双充血的眸子,简直就像是厉鬼一样令人心惊。

不过这种时候他也不能表现出任何的怯意,只能硬着头皮接下温恒十分狂暴的剑招,人却一步一步向后退着,毫无还手的余地。

很快就有黑衣人发现了他们这方,奋力解决了自己面前的人,速度极快地赶来帮忙。

温恒拧眉冷笑一声,扭身挑开首领的攻击,挥剑砍死了前来相助的两个人,又重新攻向那个首领。

黑衣男子心里叫苦不迭,整个人几乎退至了山壁边上,已然完全没有退路了。

而温恒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甚至手上的动作还加快了不少,沉声道:“看来今日便是阁下的死期了。”

黑衣男子分不出精力去看其他人怎么样了,单手拎着长枪苦苦支撑着,另一只手从腰间摸出一枚小球状的东西,卯足了劲往地上一甩,身边立即冒出了一大片白烟,将两人包围在里面。

他趁着温恒视线受阻的机会,也不再恋战,甚至都不敢出声招呼其他人撤退,屏住呼吸借着周围喧闹的声音,几息间就不见了踪迹。

待温恒从烟雾中跳出来时,早就寻不到黑衣男子的身影了,他咬着牙难得低声咒骂了一句,放弃了继续追捕的念头,加入了离他最近的战场,帮助其他将士击退那群黑衣人。

这场刺杀来得突然,却在黑衣人落荒而逃中结束,尽管死伤的人数并不是太多,可萧衍的脸色还是十分难看。

但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多想,甚至都来不及打扫战场清点人数,只能让将士们尽量带上那些伤员与殒命的人,整齐有序得快速离开了峡谷。

待到了一片空地,她才命所有人停下原地休整,顺便确认一下死伤情况,而这时她才有机会关心颜清悦如何了。

看见那浅色的衣袍上连一丝血迹没有沾上,萧衍一直高悬的心瞬间就放下了,但还是有些担心得低声问道:“阿笛,你还好吗?有没有什么事?”

面具下的那双眸子如水面一般平静,声音里也没有半分惊慌地回应道:“臣等都没事的,王爷莫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萧衍喃喃地念着,似乎有点走神,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

颜清悦自然发现了萧衍的不对劲,一直无波无澜的眼中这才多了几分担忧之色,“王爷,您怎么了?”

之前遇袭的时候,她被伍洋、洗砚和萧衍命令保护她的一队士兵护在中间,外加上当时场面十分混乱,还有数块巨石的遮挡,所以她也没有看见前方发生了什么,只能隐隐猜到是刺杀她们的人的身份才会令萧衍有如此反应。

萧衍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只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待会上路了再同她说。

而后便去与副将确认了死伤的人数,听到那成百的数字时,萧衍的脸色更加难看,咬着牙命人将他们简单得安葬,又将那份名单仔细地收好,才令所有人启程离开这个地方。

“王爷?”颜清悦策马赶到她的身旁,声含担心地唤道。

“阿笛。”萧衍侧目看了她一眼,语气里带着深深的自责,“我明知道他一定会派人埋伏我们,却还是让那么多将士殒命于此……”

“王爷,这不是您的问题,此处地形即是如此,我等又着急赶去西南不能耽误,这才让贼人有机可乘。”颜清悦温声安抚道,“若不是您一早便料到此事,并做好了应对的准备,伤亡怕是会更加惨重,您已然做了能做之事,众将士也无怪您的意思,您实在不必为此自责。”

萧衍没有说话,脑中满是刚才下葬的那些身殒士兵们惨死的模样,心里就像是堵着一口气,连呼吸都重了不少。

不知过了多久,颜清悦才听她沉声道:“阿笛,他们都是因为我才死的。”

颜清悦不禁愣了一下,心中想到了一种可能,迟疑着问道:“王爷这是何意?”

“那群设伏刺客的领头人,就是数次想要加害我的那个黑衣男子。”萧衍深吸了几口气,手无意识地攥紧了缰绳,咬着牙回答道,“他们若是想害我,只管冲着我来就是,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那些无辜的人?”

第一百三十九章

颜清悦担心萧衍这种自责的情绪会影响到她赶路,在这么快的速度下,要是不甚失神从马上跌落可不是说笑的。

她朝洗砚比了个手势,示意洗砚去牵一辆马车过来,一面继续温言劝慰道:“王爷,此次他们或许并不是想加害您,只是想拖慢您前去西南的脚步罢了。”

萧衍紧抿着唇没有回答,但事实其实正如颜清悦所说,方才那场刺杀中的黑衣人比以往几次都要多,却无一人袭击萧衍,只是尽可能在伤害或杀死更多的士兵,似乎只是想以此消耗她们本就不多的兵力。

如此看来,比起有可能成为嫡皇子的萧衍,还是手握兵权的萧承德更加令那人忌惮,要是能借蛮夷之手除掉这个最大的威胁,怕是幕后之人最喜闻乐见的事情。

这一点萧衍自然也想到了,但她毕竟是这支军队的统帅,哪怕其中任何一人出了问题都是她的责任,更别说有那么多的士兵在她眼前命丧于那个峡谷之中。

很快洗砚就驾着马车赶了上来,颜清悦温言软语地劝说了许久,好不容易才让脸色极其不好的萧衍换至马车上。

这下颜清悦才能好生安慰一下同样受了惊的萧衍,只是手碰上那双绞在一起的手时,才发现她整个人就犹如刚从冰窖里走出来一般,肌肤的温度冷得令人心惊。

“小九乖,这真的不是你的错。”颜清悦忙把她搂得更紧了些,轻拍着她的背道,“我知道小九是在担心那些将士们的家眷,但眼下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是吗?至于那个幕后之人,我们迟早有一日会寻到他的,他也定会受到应有的责罚。”

萧衍埋头在颜清悦的颈间,声音听着闷闷的:“笙儿不必安慰我了……其实笙儿知道的对吧,那个幕后之人是谁,我连一点头绪都没有。我一直认为这些事都是某位皇兄做的,可那也只是从动机上猜测的,并没有任何证据。”

“小九,这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只要是做过的事情,无论谋划得多么周密,也总会留下证据的。”颜清悦轻抚着她的头,柔声低语道。

“可是已过了三月之久,马上就要立冬了,可我还是什么都没有查到。”萧衍微阖着双眸,不免有点自我怀疑,“有时我会想自己所做的这些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好似寻到那人,除了想到得到真相外,更多得已经变成了她的一种执念,她想要知道究竟是何原因,才能令那人痛下狠心筹谋除掉自己的亲兄弟。

但她又???有点害怕,因为她隐隐觉得,那个真相或许她并不能接受。

“小九,这对与错又是由谁界定的呢?”颜清悦偏头吻了吻她冰凉的脸颊,声音低柔地说,“不过已到了这里,小九能否告诉我,你为何想要去西南营救郴王殿下?真的只是因为那金国公主吗?”

萧衍的唇瓣渐渐抿成了一条直线,淡红色里也掺杂了不少白,好一会儿她才缓和了自己的情绪,低声道:“从越州去往徐州时发生的事情,他们恐是已经知晓怕水仍是我的软肋,我不能再让他们以此来害我了,所以我想……既然一切都是因二哥而起,或许我敢去面对二哥的话,一切也能因二哥而结束。”

颜清悦眼底划过几分暗色,将怀中的人搂紧了一些,心疼又无奈地说:“小九为何总是要勉强自己呢?”

“也不算勉强吧,只是我若能解决此事,笙儿也能放心些,不是吗?”萧衍勾了勾嘴角,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我总归要去面对那些藏在内心里的恐惧的,一直逃避也不是解决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