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近了些,正好听见随他来的一名副官双手举着圣旨,高声念着萧博裕的一条条罪状。
她随着士兵们一起跪下,听着那圣旨里除了房翼告诉她的那些外,还有好几条她根本不曾听说过的,不禁有些乍舌。
萧博裕入朝为官十几载,居然暗地里做了这么多骇人听闻之事,而且很显然,这些事情她父皇都是知晓的。看来若不是此次汴州连患两灾,且灾情惨重,她父皇怕是不会如此狠心对待自己的大儿子,毕竟这些年她大哥还是为她父皇解决了不少难事。
萧衍用余光观察着周围士兵们脸上的表情,发现他们看起来比她更加惊讶,还有几分难以置信与愤怒。
她收回目光,跟着喊了一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才站起身转头向西方远望了一眼。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了……
宣读完圣旨后,颜梁博按照遂帝的旨意,将整个军营的将士们汇集起来,带上兵器、骑上马匹,向西郊的山上赶去。
山脚下巡视的守军们远远地瞧见一大片火光迅速地向他们靠近,惊得赶忙往山上的营地退避,速度最快得那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闯进了萧博裕所在的帐篷,慌慌张张地禀告道:“安,安王殿下,不好了,山下有,有一大批人往山上来了。”
正与汴州刺史商议着什么的萧博裕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有几分难以置信地说:“你说什么?!”
那名守军还以为他是没有听清楚,于是磕磕巴巴地又说了一遍。
萧博裕蹙紧双眉,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你可有看清领头人是谁?”
“回,回王爷的话,小人一看见,就,就赶上来禀告了,并未看清,是,是谁。”守军见他这般模样,心里更是害怕,说话愈发得不利索了。
“废物!如此胆小如何能成大事!”萧博裕怒骂道,“还杵在这做什么?还不快去召集所有人,带上武器抵御山下那些贼人!”
“是,是。”守军连声应道,匆忙地跑出去敲响了锣鼓。
营地里立马站满了衣衫不整的守军,他们发髻凌乱,一个个面容疲惫又紧张,还有许多正慌忙穿着自己的甲胄。
萧博裕站在最后面,见他们这般模样,太阳穴不停得突突跳着,脸色冷得都快要结出冰来,寒声对身旁的汴州刺史说:“本王设法拨了那么多银两给你,结果你就养出这么一群废物来?”
汴州刺史的脸色也十分难看,心中羞怒交加,但又心虚得不敢接话。
“呵。”萧博裕冷笑一声,压低声音道,“若是能安然度过今晚,这件事便也就算了,可若是不能……那你也休想脱责。”
说完他拿过手下递给他的长剑,面容严肃地盯着山下的方向。
颜梁博等人一路畅通无阻地上了山,便看见一群手持武器的守军们,将箭头与枪头等指向他们,最前面还立着不少半人高的盾牌。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倒是萧博裕先看清了他,声含怒意得明知故问道:“颜梁博,你这是什么意思?”
“安王殿下,您自己心里很清楚不是吗?”颜梁博抬手示意身后的人停下,不卑不亢地反问道。
“本王不清楚,但你若是再往前走,本王就不客气了。”萧博裕装傻充愣地说着,拔出剑指向了颜梁博。
“是皇上下旨派臣来的,所为的是何事,想必不用臣再向您说明了吧。”颜梁博翻身下马,好心劝说道,“此事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臣劝您还是束手就擒吧,好歹还能保留几分体面。”
“就算当真是父皇下的旨,但父皇为何要派你一个户部侍郎来?”萧博裕递了个眼神给身畔的手下,放在佩剑上的手也握紧了几分,“颜梁博,你不要以为本王不知道你打得是什么主意,但你要知道,假传圣旨可是死罪。”
“安王殿下,抗旨可也是死罪。”
“待本王把你拿下,看你还会不会嘴硬。”
萧博裕话音未落,他身旁的手下就大喊了一句:“动手!将颜梁博拿下。”
颜梁博身边的几人立即将他护在身后,纷纷拔剑指向前方,其中一人对神色冷凝的颜梁博说:“主子,您快到后方去,这里有属下们在,您只管放心便是。”
“小心些,皇上只说让我等缉拿安王,莫要伤了他。”颜梁博颔首叮嘱道。
“是。”那人应了一声,一脚踹开已经冲上来的守军,护送颜梁博到了队伍后方的萧衍处,才又飞快地赶回至了两方交手的位置。
“颜二哥,你没事吧?”萧衍见他面色不大好看,便关心了一句。
“臣没事,多谢王爷关心。”颜梁博摇了摇头,叹息道,“只是臣没想到安王殿下如此执迷不悟,最后还是不得不与他兵戎相见。”
方才两人的对话,萧衍听得一清二楚,也是十分惊讶她大哥居然连假传圣旨这种话都说得出来,那若是带人前来的是她,估摸着她大哥会以‘弑兄’的罪名反将她拿下。
她转眸看向前方厮打在一起的两拨人,痛心之余又不免有几分唏嘘:“大哥这也算是急兔反噬,等回京之后,父皇怕是不会轻饶他,只是苦了这些无辜的将士们,外敌当前,我等却还在这自相残杀。”
颜梁博侧目看了他一眼,低声问道:“王爷已经知晓西南之事了吗?”
“本王只知西南又起战事,其中细节却是不知。”萧衍摇头回答道,“不过想来也是如往年一般,要持续到冬日去了,只是这粮草匮乏,恐是无法再耗到蛮夷知难而退了。”
“皇上虽未在朝堂上说明,但已派齐王殿下去往前线帮助郴王殿下,想来战事怕是不容乐观。”颜梁博眯了眯眼睛,试探着问,“若是战事吃紧,王爷可否想赶往前线?”
萧衍摸不透颜家的打算,便将这个问题抛回给颜梁博,“颜二哥觉得本王是当去,还是不当去?”
“为王爷的前程考虑,臣以为若是有机会,王爷应当要去的。”颜梁博看似真心实意地说,“但以私心来说,臣不希望您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毕竟舍妹还在京都等您。”
“二哥征战多年,定是能顺利平定战事。”萧衍淡淡地笑了笑,“且就算当真如颜二哥所说那般,要派谁去西南,也是听凭父皇的旨意。”
“王爷说得是,只是诸事皆有可能,提早考虑也并非坏事。”
“父皇若是派本王去,那本王必然是要去的。”萧衍模凌两可地说。
颜梁博微微地点了点头,“臣明白王爷的意思了。”
话题到这便戛然而止,两人都默契得不再提起有关西南的事情。颜梁博是如何想的,萧衍不知道,但她知道一来她二哥是能解决此事的,并不需要他们这些对战事完全没有经验的人;二来笙儿也说了,并不想她参与其中。
不过数次被人暗算的事情,让她隐隐有种感觉,若是她再度离开京城,那一而再再而三设计害她的人还会出现。她必须要将幕后主使揪出来,不然成日心惊胆战的,何时才能是个头?
“侍郎大人,福王殿下。”一道男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我等已经将安王殿下拿下,该如何处置还请大人和王爷定夺。”
“好。”颜梁博颔首应下,侧身对萧衍小声道,“王爷,待会您跟着臣,无论安王殿下说了什么话,您都不要回应他,至于旁的,回京之后臣自会如实禀告向皇上。”
萧衍点点头,“好,本王知道了。”
颜梁博这才随着那个来禀告的士兵往前走。越靠近营地,空气中的血腥味便越重,还能看见浑身溅满血迹的士兵在收拾着战场,而萧博裕则被两个人完全压在地上,双手被按在身后,脸上糊着已经干涸的血渍,几乎看不清他的五官,整个人既狼狈又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