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倏地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而后是轻缓的脚步声，一只微凉柔软的小手准确地握住了她的手，牵引着她往前走，那如墨的夜色似是并未对颜清悦造成什么影响，那坚定毫无迟疑的步子，就如同在白日里一般。

“因为我在等小九回来。”

萧衍本还在诧异颜清悦居然能在黑暗中行走自如，可听见这低柔的嗓音，她的注意力又被吸引走了，“我若是回来得再晚些，笙儿难不成也一直等我吗？”

“不管小九何时回来，我都会等小九的。”那声音很轻，是一如既往的温润轻柔。

萧衍用双手轻轻揉搓着颜清悦的柔荑，想要将它捂热，边低声叹道：“那要是我一夜未归，难不成笙儿就等我一夜吗？”

颜清悦牵着她在地铺上坐下，柔声应道：“我不放心小九，不等着小九平安回来，我恐是一夜辗转难眠。”

感受到身下被褥柔软的触感，萧衍“蹭”地站起身，握着颜清悦的手却没有松开。

“我身上这衣衫脏着呢，可别把被褥弄脏了。”

颜清悦顺着她的话摸了摸她的衣袖，才发现那袖袍湿漉漉的，甚至能拧出水来。

“小九怎么浑身上下都是湿的？”

“啊……这个……”萧衍摸着后脑勺，吞吞吐吐得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倒不是发生了什么不能告诉颜清悦，只是她不想再令她担心了。

“小九不乖了。”颜清悦握着萧衍的手紧了一些，声音低低的，似是有些失落和受伤。

“诶，我不是……”萧衍想要解释的话语转为了一声叹息，她蹲下｜身子，在黑夜中找寻着那双总是盈着温柔情意的凤眸，低声细语地商量道，“我告诉笙儿，但笙儿别担心好吗？你看我这不已经好好地回来了站在你面前吗？”

颜清悦抿了抿唇，轻声答应道：“好。”

萧衍这才将夜里发生的事情简单地告诉了颜清悦。可是说完她又想起城中见着的那些惨状，心里像堵着一口气，上不去又下不来，闷闷得十分不舒服。

忽地她感受到一种像是要摔倒般的失重感，而后便跌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贴上了她的嘴角。

萧衍一怔，想要去看颜清悦，却被她按住了后颈，下巴顺势垫在了她的肩上。

“笙儿？”

颜清悦没有回应萧衍，只是静静地拥着她，一下又一下轻抚着她的背，似是知道她心里在什么一般，用这种方式安抚着她的情绪。

“笙儿？”

萧衍又唤了一声，这次回应她的是一声柔婉得如同哄孩子一样的声音。

“小九今日也累了，快些睡吧，不要去想看见的那些事儿了。”

萧衍虚环着颜清悦的腰，头埋进她的怀里，轻叹一口气，闷声闷气道：“我如何能不去想呢？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却……变成了一具具再无人认识，需要被一把火一起烧掉的尸首。”

“如果那些贪官污吏能够知晓什么叫‘有所为有所不???为’，或许那些百姓就不会落得如今这个下场了。”

“他们如此行事，上天自会惩罚他们的，只是或早或晚些罢了。”颜清悦这话像是在宽慰萧衍，又好像是在承诺什么。

“上天？”萧衍跟着念了一句，忽而低低地笑了起来，“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啊，老天爷啊，这都是说书人编造杜撰的谎言罢了，笙儿怎么会信呢？”

颜清悦没有反驳她，只是柔声细语地问她：“小九不相信吗？”

“就算当真有好了，宫里祭祀的那些穿着袈裟的大和尚，不总是念叨着‘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吗？既然慈悲，为何这些年来从不让我北魏的子民好过？”萧衍的声音很轻，那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悲悯与哀痛，还有对那些罪魁祸首的憎恶和恼怒。

颜清悦满是心疼地抱着她，细碎的吻轻轻地落在她的额间、眼角，最后停在了那紧抿的唇瓣旁，声音低柔地说：“因为佛渡苦厄，却也只渡有缘人。”

帐篷里忽地陷入一段漫长的沉默，久到颜清悦都以为怀中的人儿睡着了，却突然听见一道极为低哑的声音：“若佛觉着伊等无缘，那我便做伊等的缘。”

颜清悦眸间的光黯了黯，怀着萧衍的手紧了几分，但嗓音依旧温柔地肯定她道：“嗯，我相信小九。”

帐篷里又重新归于平静，这次萧衍是真的睡着了，一直紧绷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粗重的呼吸也平缓了不少，只是那双修长的手指还紧紧地揪着颜清悦的衣摆，眉宇间微微拢着一个‘川’字。

颜清悦抬手抚平那蹙起的眉头，将她扶到地铺上躺好，垂眸凝视着那张睡得并不算安稳的俊俏容颜，俯下｜身在黑夜中用吻细细地描摹了一遍她的五官，才起身放轻脚步出了帐篷。

守在外面的伍洋见她出来，立刻从火堆旁站起身，走上前行了一礼道：“笛先生要做什么？可需要属下帮忙？”

“王爷还未沐浴，你去替王爷打些热水来。”颜清悦低声吩咐道。

“是。”

伍洋退下后，不出两柱香就提着两大桶水回来了。他把水桶放在帐篷外，询问坐在火堆旁的颜清悦道：“笛先生，需要将水送进去吗？”

“不必了，放着就好。”

“是。”伍洋拱手应了一句，垂首静立在她的身后。

颜清悦看着那随风不断跳动的火光，忽然出声唤道：“伍洋。”

“是，笛先生可还有什么吩咐？”

“王爷和我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不必自责。”颜清悦淡声道。

伍洋呆立在原地，眼底满是震惊之色。王妃怎么知晓他还在为前几日发生的事情自责？

“王爷不光将你与温恒他们视为心腹，也将你们看作是亲友，你若是想离开福王府，王爷心里定然会不舒服，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被说中心事的伍洋埋低了头，声音里带着愧疚道：“是，属下明白了。”

颜清悦“嗯”了一声，这才让伍洋把热水提进帐篷中，压低声音让他不必在外面守着了，可以去休息了。

伍洋应是应下了，只是出去之后寻了一个较远的位置，仍旧盯着萧衍所处的帐篷入口处，怕再次突然出现什么杀手刺客来刺杀他家王爷。

而帐篷里的颜清悦正替萧衍清理着身子，那动作看起来熟练又自然，只有脖颈间的一片绯红无声地透露着她的心思。

睡梦中的萧衍呢喃了一声，使得颜清悦手上的动作一顿，她伏低身子侧耳去听，可又没了声响。

她微微一笑，眼底有几分无奈又含着几分宠溺，将萧衍额前沾湿的细发拨开，拿走那床有些湿润的被褥，另外取了一床厚实的被褥给萧衍盖上，才去卸下了脸上的妆，脱下衣衫躺进被窝里，小心地将那滚烫的身子搂进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