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倒也没错,可萧衍还是不太赞同:“若我是他们,就不会把那些账目都留下,这么做无异于是把自己的脑袋与账本绑作了一处。”
“要是他们的安危收到了威胁,一样会将自己所做之事和盘托出的。”颜清悦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声音清浅地说,“且王爷并不会像他们一般行事,何须担心这些?”
萧衍一下垮了脸,苦笑道:“你家王爷可谓是两袖清风,就算他们来偷,怕也是只能看见一张白纸。”
“嗯?王爷这些年不是攒了些银两吗?”
“的确是攒了些,但是不多。”萧衍点点头小声道,“只不过这修建水库和水渠需要不少银两,哪能仅靠阿笛一个人呢?”
“王爷。”颜清悦的语气中有些无奈,“我与您说过了,我的便是王爷的,王爷怎地还是在意这些?”
萧衍朝她腼腆一笑,指着自己的心口道:“阿笛若是为了替我解决难题,而跟着受苦,我这心里可不好受呢。”
“钱财乃身外之物,怎会因为缺少这些就叫做受苦呢?”
“阿笛已然为我付出许多了,要是事事都依仗阿笛,我何时才会成长呢?”萧衍双手撑在身后,望着阴雨密布的天空,感叹道,“雏鸟尚要独自高飞,母妃与阿笛又不能时时为我考虑,我总归是要自己学着长大的,然后努力为你们支起一片足以躲避风雨的天,哪怕这片天可能并不大,但也了却于无。”
颜清悦瞧着她认真的神情,眼底有几分讶异,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极浅的笑容,轻声答应道:“好,那我等着王爷替我遮风避雨的那一天。”
天色在聊天间逐渐暗淡下来,四周支起了许多火把,将整个营地都照亮了,伙夫们开始生火准备晚膳,而远处的士兵们仍旧忙碌着,那城里的水好像少了一些,又好像没有。
周围的难民们小心翼翼地靠近营地,远瞧着那些冒着热气的锅子,偷偷咽着口水。胆子稍大一些的,离得就更近了一些,不过并没有要动手抢食的意思,只是想借着那点火光驱散秋夜里的寒意。
负责护卫的士兵们见他们这样,也有些于心不忍,便没有将他们赶走,只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紧盯着他们,以免他们突然暴起,会伤害到营地里的贵人们。
萧衍从帐篷里取了两件披风,将厚一点的那件披在颜清悦的肩上,仔细地替她系好带子,又倒了一杯热茶放在她的手中,低声细语道:“这夜里凉,阿笛莫寒了身子,待这天完全暗下来,我便要同温恒进城了。”
颜清悦握着那杯茶水,指尖一片温热之意,可身子依旧是凉的,她倒不觉得冷,反而因着肩上的披风和身前添了不少干柴的火堆,觉得有些热。
只不过她怕萧衍担心,便没有把茶杯放下,蜷了蜷手指,轻声叮嘱道:“汴州临山,城里城外野兽毒虫都不少,夜里无光,今夜又没有月色,小九万事都要小心些,若事不可为千万不要逞强,知道了吗?”
“笙儿放心吧,不会有事的。”萧衍笑着点了点头,趁周围无人看向她们这方,凑近了一些飞快地在颜清悦脸上亲了一下,又退开了身子。
“王爷!”
“没人看见的,别担心。”萧衍嘴角微扬,起身与颜清悦道别,“我该走了,有事阿笛就同伍洋说,若有急事便用信号弹通知我。”
第九十四章
“还有……大哥要是派人来寻我,阿笛就说我今日累了,已经歇下了。”萧衍将身上带着的两枚信号弹尽数给了颜清悦,然后叫上温恒一起,趁着夜色离开了营地。
两人绕过还在挖渠排水的守军,站在一处无人的城墙外,仰头看着那高高的城楼。
城墙上虽不算平整,但也没有坑坑洼洼的,根本就无处落脚。且那墙面湿滑,都无法踏在上面,更别提借力使轻功了。
萧衍一下犯了难,“温恒,你说我们两个怎么才能进城呢?”
“属下早有准备,王爷不必忧心。”温恒说着从腰间别着的布袋里拿出两副绑着麻绳的五爪铁钩,把其中一副递给萧衍。
萧衍握着那铁钩有些诧异,“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
“属下猜想王爷应该会想进城看看,便趁他们安营扎寨的时候到城墙边察看了一番,若是不走城门,那便只能翻过城墙进城了。”温恒快速地同她解释道。
萧衍欣慰地拍了拍温恒的肩膀,“你真是深知我心,那快走吧,抓紧时间。”
“王爷,属下先上去探查一番,若是安全您再上来。”
“好。”萧衍点点头,嘱咐道,“你也小心些,城楼上应当有守军巡逻的,切莫被他们发现了。”
“是。”温恒朝她拱手,而后一只手握着麻绳,另一只手握着铁钩的下方,转动了几下手腕,用力地向城楼上一甩。铁钩先是在空中飞速地转了几圈,然后径直向上越过了几十米的高度,稳稳地勾在了墙垛上。
温恒拉了几下绳子,确定它不会掉下来后,将绳子的末端绑在腰上,两只手拉着绳子,脚下用力一蹬,立马高高跃起,借力使着轻功轻松地登上了城楼。他四下看了看,发现还没有巡逻的守军过来后,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在空中晃了晃,示意萧衍可以上来了。
萧衍看着远处夜空中晃动的一点猩红,想到已经被温恒收走的绳子,嘴角无语地扯动了两下。
果然温恒还是笨的,并不能指望他一下就变聪明。他都独自上去了,就不能把那根绳子直接放下来吗?!
她咬着后槽牙,学着温恒的样子,铆足了吃奶的劲儿将铁钩往上甩,可那铁钩才过城楼的一半高时,突然像是失了力拐了个弯向地上落去。
萧衍听到头顶传来的破风声,吓得立马松开了手,疾步向后退了一段距离,还没站稳身子,就听见一声闷响。她小心地走近了一瞧,才发现是她刚刚扔上去的那副铁钩落了下来,整好陷入了她原本站的那个地方。
好险好险。
萧衍拍了拍惊魂未定的心口,刚才反应再慢点她的脑袋估计就要开花了。
温恒见她一直没上来,担心地向下面看去,可底下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倏地远处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应当是巡逻的守军就快过来了。
可四下并没有任何可以躲藏的地方,他只好收了火折子,攀上墙垛往下一跃,重新回到了原本他爬墙的位置。
还在思考怎么才能上去的萧衍听见身旁的落地声,下意识就将手里捏着的沾满了泥巴的铁钩甩了过去。
温恒迅速一个侧身躲避了她的攻击,但脸上和衣袍上似是被溅到了什么湿润的东西。他一边摸着那不知名的东西,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一边低声道:“王爷,是属下。”
“温恒?”萧衍听见熟悉的声音愣了一下,将甩出去的那一截铁钩拉回,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近了些,确认了温恒的身份后,疑惑道,“你方才不是已经上去了吗?为何又下来了?”
“城楼上的守军巡至这方了,属下无处可藏,又见您一直未上来,恐您在下面出了什么事,便下来了。”温恒一面回答,一面重新拿出火折子点燃,想看看自己身上到底沾了什么。
提起这个萧衍就来气,刚想教训他,突然借着火折子的光看清了他的面容,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那张总挂着严肃表情的脸此时沾满了黄泥,上面还有几条他自己摸脸时留下的手指印,外加上夜行衣上一大片黄泥,简直就像是刚在泥地里打过滚的花猫。
温恒抬起头不解地瞧着忍笑忍得十分辛苦的萧衍,“王爷,您怎么了?何事如此高兴?”
萧衍摆了摆手,想说没什么事,但实在忍不住笑,一只手捂住嘴,双肩微微地抖动着,另一只手指了指温恒,示意他自己看。
温恒满面不解地蹲下|身,借着微弱的火光在地上的一滩水渍中看清了自己的脸,的确十分的滑稽。他垂下头忙熄灭了火折子,两人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萧衍难得见他出糗,无声地笑得整张脸都僵掉了,之前被他蠢到的坏心情也好了不少,便没有再提了,只是清了清嗓子问道:“这翻墙进去怕是有点难,我们还是想办法混进城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