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是她身上已然有了好几条浅粉色的长疤,要再多一个这么显眼的,她大抵是都不敢出去见人了。
“小九,你成日坐在这看那伤口,都快把这铜镜给看穿了。”颜清悦挡在她面前,遮去了她照镜子的目光,声音颇为无奈道,“伤口恢复需得一段时日的,你不要着急。”
“那它若是一直如此了,怎么办?”萧衍扶着颜清悦不盈一握的腰身,抬起头仰视着她问道。
“就算当真一直如此,我也不会嫌弃小九的。”颜清悦柔声哄道,“且身为男子,身上有些伤疤也不妨事的。”
“可我不是啊……”萧衍苦着一张小脸,小声嘀咕道。
“眼下还在船上,小九不便出去晒太阳,等下了船,小九只要在外面待几日,它便会消失了。”颜清悦轻抚着那处伤口,温言软语道,“至于旁的伤痕,我觉得并未有何影响,小九不必挂怀。”
“笙儿难道不觉得它很丑吗?”萧衍隔着衣袖摸着手臂处的长疤,嫌弃地皱起了眉头。
“不会,不管是什么时候,小九在我心里都是最好看的。”颜清悦亲了亲她的眉心,轻声道,“这世上谁都比不得小九。”
萧衍被这直白的话弄得小脸一红,不好意思地埋下头,细声道:“笙儿又在哄我开心了。”
“我可从不会说恭维谁的话,我所说的都是真心话。”颜清悦脸上挂着清浅的笑容,虚虚地搂着萧衍,在她耳边低声道,“我觉得小九好看就够了不是吗?难不成小九还想要别的姑娘喜欢吗?”
“才不是。”萧衍摇着头瘪嘴道,“我只是自己看着它们很不舒服罢了。”
“那小九不去想不就好了吗?”颜清悦眼含柔情地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可是每次沐浴之时都会看见它们……”萧衍拉着颜清悦的衣角,细声细气地说,“像是身上爬满了歪歪扭扭的蜈蚣,笙儿都不觉得瞧着很可怕吗?”
“不可怕的,我只是会心疼小九。”颜清悦的下巴轻抵在萧衍的头顶,轻叹一声道,“我的小九这段时日受苦了。”
萧衍抿了抿唇,头埋在她的怀里,声音听着有些闷闷的:“笙儿……你说这些事何时才能结束啊,我想早些带笙儿去看这大魏的万里河山。”
颜清悦抚着萧衍的后颈,目光透过仅开了一条缝隙的窗户看向那奔涌的河水,轻声回应道:“就快了,小九别着急。”
其实她们都知道,从三皇子落马起,一切才刚刚开始罢了,那些觊觎皇位的皇子,若是不达成目的是绝不会罢休的。不仅如此,他们还会想方设法地给别的皇子使绊子,或者行一些阴诡的手段,抑或是嫁祸于人。
且他们行事既然能瞒过天子,那肯定宫里宫外都有内应,小至宫女太监,大至锦衣卫和得高权重的大臣。他们怕是筹谋已久,要慢慢将自己的势力渗入至各处,慢慢蚕食掉遂帝的‘双目’和左膀右臂,最后架空当今天子,以便就算不能名正言顺的得到皇位,也能亲自将其抢过来。
从他们已经做了的这些事中,不难看出他们的确是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位皇子的。
要么一朝身死,要么一朝称帝,不会再有第三种选择了。
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手足相残,也不是所有人都窥视那个位置,至少萧衍是这样的。
总是让她觉得很累的,并不是为百姓做什么,也不是处理国事,而是她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在变相地伤害自己的兄弟。
此次两州虽遭受得是天灾,但是灾情变得如此惨重,且快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都是因为萧博裕为了收买人心,带着一众官员贪污了朝廷拨给工部用于建设的银两,所以不管是粮仓还是堤坝修建得都不符合朝廷的要求。
虽然萧博裕一直让两州刺史对实情隐而不报,但遂帝怎么可能当真对一切一无所知?
遂帝许是想再给萧博裕一次机会,毕竟储君的人选里已经少了萧和畅。也有可能只是想让萧博裕借赈灾一事赎罪,等他回京之后,下场会和萧和畅一样也说不定。
这些都是这几天萧衍和颜清悦讨论后得出的结果。
但对于这个结果萧衍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就像是有人在逐个清理最有可能登上那个位置的皇子一般。
先是即将迎娶相府嫡女的她,然后是嫡皇子萧和畅,现在又是皇长子萧博裕。
如果真是这样,会这么做的人太多了,她想不明白究竟是谁,也不知道那人下一步会如何,更没办法阻止那人。
萧衍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头枕在颜清悦的肩上,出神地望着车窗外即将西沉的太阳。
她们已经离开徐州的码头两天了,明日傍晚应当能进???入汴州的地界。
越接近汴州,官道两旁衣衫褴褛的流民就越多,甚至还能看见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荒地上一片饿殍遍野的景象。
忽然萧衍扫见一群人正埋头围着一具尸体,一开始她还没想明白他们在做什么,直到她瞧着其中一人嘴边一圈血迹地抬起了头。
那一瞬间的视觉冲击差点没令她直接吐出来,她立马收回了视线躲进车厢里,捂着嘴整个人止不住地发抖,胃里也在不停地翻涌,鼻尖似乎还能闻到远远飘进来的似有若无的腐臭和血腥味。
“小九,你怎么了?”颜清悦搂住她颤抖的身子,担心地问道。
萧衍虚虚地摆了摆手,还没来得及说话,喉间突然涌上一股酸意,她又将头探出了窗外,双手扶着窗沿大吐特吐起来。
温恒见了忙叫车夫把马车赶至路旁,走到窗边把腰间的水囊递给了萧衍,低声道:“王爷,您可是看见什么了?”
他不问还好,一问刚止住干呕的萧衍脑海中又闪过了方才看见的那一幕,又开始吐了起来。
颜清悦拧眉斜了温恒一眼,一言不发地轻拍着萧衍的背,一边用帕子擦着她额上的虚汗。
路过的士兵都在看向他们这方,有些人脸上带着讥嘲的笑容,有些人则是担心,却又不敢上前去问,只能装作没看见继续随着队伍往前走。
有一名副将从前方骑马赶过来,翻下马后行礼道:“福王殿下,安王殿下问您可是有哪里不适,需不需要停下来休整片刻?”
萧衍双眉紧蹙,虚弱地朝温恒摇了摇头。
温恒会意,替她回答道:“多谢安王殿下的好意,我家王爷只是舟车劳顿继而有些晕车罢了,尔等先走,吾等稍作歇息就会跟上。”
那副将见萧衍的脸白得毫无血色,犹疑着想要说什么,但最后只点了点头,拱手道:“那……卑职就先去复命了。”
“有劳了。”温恒也朝他拱手道。
那副将走后大概半盏茶左右,萧衍才慢慢缓过劲来,双手捧着水囊仰头喝了一口,含在嘴里漱了漱口,将那些水吐了出去。如此反复了好几次,直至口中没有那种奇怪的酸味,她才把水囊还给温恒,摆了摆手,声音极轻地吩咐道:“我没事了,走吧。”
“王爷,您要不再休息一会?再不远我等就到驿站了,不急着赶路了。”温恒劝道。
萧衍心想她要是继续留在这里怕是会更加难受。但她现在实在没力气跟温恒解释,只咬着牙说了一个字:“走。”
温恒为难地看向颜清悦,希望她能劝劝自家王爷。
哪想到颜清悦也微微点了点头,他只好翻身上了马,招呼车夫继续赶路,追上前面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