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卦长拿出一张类似地图的星宿图,听完洛灵复述过合宫的风水后,在星宿图上胡乱比划一通,继而跪周晏辞道:“陛下,承恩殿与青淑殿相克。承恩殿还怀有龙嗣,比往日更凶,为保二位娘娘平安,还是要隔开才好啊。”
一派胡言,周晏辞冷笑道:“承恩殿在东,青淑殿在西,还要如何才算隔开?”
尚禄不悦道:“陛下未曾接触过我国的神阳教,自然不信。神阳教在我国被封为国教,历任君主有重大决定前都会算上一卦。我国臣子都很是担心国主安危,若是卦长算得确有此事,那要是冲撞了二位娘娘,就不好了。”
殿中一片寂然,都在暗自琢磨他这番话的深意。
见周晏辞脸色冷凝,尚禄把玩着酒盏漫不经心道:“无论冲撞了国主还是宸妃,陛下都会难安。尤其是宸妃,怀有龙嗣,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那可是母子俱损啊。”
这话当真是犯了大忌,不论是周晏辞还是在座的大崇众臣随即如临大敌般仇视着北隅国众人。
这场暗潮涌动的晚宴结束后,周晏辞连夜召见了裴昔年与魏协,知他忍无可忍,魏协无奈劝道:“陛下,算卦一事无需放在心上,只是顺妃争风吃醋作出的戏罢了。”
周晏辞撩开疲惫的眼皮,笔直地刺向裴昔年,忽然提及此前一事,“兆毅君可知为何朕要罚你。”
裴昔年心头一怵,装不知。
“顺妃此前与朕说在花朝亭遇到兆毅君与宸妃私下见面,兆毅君还将贴身家玉赠与宸妃,可有此事?”
他轻描淡写的口气比厉声问责还让裴昔年心惊,他跪下呈情:“绝不可能!臣与宸妃娘娘是见过一面,可也只拉了些家常。臣从未赠送过家玉与娘娘!”
周晏辞斜睨他,“可朕在承恩殿中的的确确搜出了你的家玉,你作何解释?”
当书远提点他时,裴昔年就猜测是洛灵在搞鬼,此时正是托出的好机会,“陛下!当日臣从花朝亭出来后遇到了顺妃,顺妃还与臣说要切磋马术骑射拉住了臣。臣自知不合规矩便匆匆离开,回府后松阳还责怪臣在外粗心弄丢玉饰,那家玉的珠绥是她亲手制作的,说了臣好几句才消气。现在细想来,莫非是顺妃在搞鬼?”
周晏辞漠然的视线分明是在狐疑,裴昔年跪上前了半步道:“花朝亭人多眼杂,莫说臣与宸妃从无逾矩之心,就算有怎会那般明目张胆?只要一一去询问当值的内侍与婢女,必能问出真相!”
魏协听明白了此事的来龙去脉,出言劝道:“陛下,兆毅君不是不守规矩的人。倒是顺妃与尚禄,有蹊跷。”
周晏辞始终半信半疑,可也不再纠缠此事,只长叹道:“如若是顺妃想挑拨朕与宸妃,也未可知。”
“陛下,不可拿宸妃与皇嗣的性命当赌注。”
周晏辞看向魏协,“以你之见,朕该如何处置?”
魏协犹豫,不敢再戳中他的忌讳,可为保大局,不得不得罪了,“还请陛下顺从尚禄之言,将宸妃送出宫。”
闻言,周晏辞瞳孔瞬时凝住,“你要我把南微送走?”
魏协当即跪下,“臣知陛下不舍,但娘娘还有数月即将临盆,实属危险。顺妃已有歹念,不仅构陷一事,或许娘娘出红疹也与她有脱不了的干系。如若她再有其他举动,如何阻拦?以臣之见,将宸妃送往建南都生产,暂且避一避风头才好,这是可保娘娘与皇嗣无虞的唯一法子。”
裴昔年也深觉此提议有理,跪下附议:“陛下,左相此话有理。北隅国信奉神阳教,他国史上因此教处死的人甚多,万万不可拿宸妃的性命去赌。席上尚禄已出言威胁,送宸妃到建南有仲孙侯与盛公庇佑,也不会有大碍。这期间,陛下应付走尚禄后,再逐步禁锢住顺妃,再接娘娘与皇嗣回宫也可保日后安稳。”
伏在屋顶的探子听到此处,悄声看向瓦缝里背影凛然的周晏辞,吹了良久的风后才听得他狠狠拍响了案桌,“谁敢送她走,朕就要他死。”
0056 祸水
裴昔年应付了几日都没能赶走北隅国的人,也不知尚禄存了什么心思,提出要比试骑射。周晏辞正想找机会给他难堪,此事又关乎两国的尊严,便点了几位出众武将作陪,亲自出赛。
众人随主子上马试弓,周晏辞撩眼望向围栏边的一树龙游梅,于是勒绳调转马头,折下花枝交给书远,又俯身耳语交代了几句后,才挥鞭高声喊道:“众将听令,夺得头筹者,赐金丝软甲!”
说完后落下响彻天际的一鞭,率先疾驰而去掠起了满场的飞尘。他看准移动的木耙,双手脱离缰绳,在颠簸的马背上稳若泰山,展臂拉满弓弦,一箭正中朱红靶心,宛若长虹贯日,划破了雾霾,留下一道风啸。
少年天子傲人的英姿在黄土漫天的围场里拓下一副画,在场的大崇武将都热血沸腾了,纷纷抽马奔来,争先恐后地表现。
北隅国将士也不甘示弱,以缰绳为着力点,翻身挂马迎风,作出数般姿势后再坐回马背射箭。
见得此情形,北隅国臣使连连叫好,而大崇将士只有嗤之以鼻,堂而皇之地讽刺他们为“花里胡哨,哗众取宠。”
双方旗鼓相当,木耙倒了一地都决不出最后的胜负。
见此,尚禄将军勒马绕着周晏辞转悠,憋着坏提议道:“再多比也无趣,不如我与陛下一决高下。”
“可以。”二人的血马铁蹄急躁地踏地,马头绕圈对峙,鼻翼呼哧出滚热的气息。周晏辞瞥了眼木耙,拿鞭子指了指灰蒙蒙的天,“死木头着实无趣,朕十岁便可蒙眼中靶了。不如射鹰隼,谁先射下十个,算谁胜出。”
一听这话,尚禄脸色骤然铁青,“你!”
鹰隼乃北隅国神鸟,用来当活靶子就是明晃晃的挑衅。周晏辞才不管他心里有多不爽,挥手喊道:“谁败了,便背上胜者提字的木碑围庄跑十圈。兆毅君,放鸟!”
还不等尚禄同意这个赌注,周晏辞已策马出发,尚禄揣着一肚子的骂娘话踢马追上。
数发箭羽咻咻地射穿天际,裴昔年凝神盯着赛况,当数到第十只鹰隼落地后,敲钟叫停。
周晏辞勒绳转过马,刚想对落败的尚禄嘲讽一番,忽然耳边划过一阵凄风,利箭猛地刺进他的肩,疼痛瞬时撕开。
“嘶!”盛南微正在绣花,却不小心扎破了手指见了血。
见状玉蝉赶忙拿帕子按住她的手,“娘娘可是乏了?歇会儿吧。”
盛南微总觉不安,右眼皮跳个没完。她捂住砰乱的心口缓了好一阵,刚放下针线准备去庭院透口气,却见到书远风尘仆仆走了进来。
她瞬间头皮一阵发麻,上前迎他,“你怎么回宫了?可是陛下有事?你不在他身边回来作甚?”
书远跪安后,说明了来意:“娘娘大安,陛下无事,差属下送花枝回来。”
接过花枝后,盛南微心落下的同时,腿脚也软了,扶住玉蝉点点头,“那就好。你喝口茶便快些去西庄吧,我不放心。”
书远领命去了偏殿歇脚更衣,盛南微望着含苞待放的花枝,似乎透过那颗颗硕蕾看到了周晏辞每次折枝时意气风发的笑颜。
“说好三日的,都五日了。”盛南微惊喜的眸色一点点落光,嘴里喃喃念着他的字,“白梅寄相思。暨白,暨白。”
风将白梅吹落,打着旋吻过芙蓉散花大氅,随风飘舞,落在黄土里,被焦躁的马蹄践踏成碎泥。
“陛下!”周晏辞捂肩摔下马时众人大惊失色,蜂拥而上护驾。
御林军与北隅国将士随即拔剑相对,裴昔年恶狠狠地撇开众人,夺过侍卫手里的剑指向不讲武德的尚禄,“亏得你还是北隅国的将军!原来这般输不起!胆敢行刺吾主!”
尚禄双手举起,一副束手就擒的无辜样,“诶?我只是听到钟声恍了神才误伤了陛下,箭在弦上,受了惊难免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