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节,玉流波心底生出一股阴毒的怨恨来。她千里迢迢来了这里,为的便是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男人的宠爱可以分,但她得到的宠爱必须是头一份儿才是。有了那个贱人在,薛二郎的眼睛里哪里还会只有她?如今又怀了小崽子,若生下来是个男胎,可就是薛家的长孙。商门户嫡庶不甚分明,庶长孙跟嫡长孙又差了多少。
那贱人可真是好命!
窗子上贴着旧旧的窗纸,有些地方已是破出了细缝,有风顺着缝隙溜了进来,将桌子上的火烛吹得东摇西摆。窗外是黑沉的夜,夜色浓烈如墨,黑压压地顶在玉流波的头顶,叫她闷得透不过气儿来。她不是深宅院儿里养起来的小白兔,她要的,从来都是自家一点一点争取来的。
晕黄的烛光里,鲜红的长指甲紧紧纠缠在一处,孤灯独坐的美人儿,露出一个阴毒狠辣的微笑。她从一堆笼箱里找出一个方正的小匣子,刷着油亮的黑漆,叫烛火一闪,几道亮光忽闪而过。里面摆着各色的瓶瓶罐罐,纤长的指甲慢慢滑过,最后落在一个青色小瓷瓶上。
……
“果然有了孩子就更猖狂了。”闵娇娥拿纤指拢了拢发鬓,殷红的唇瓣透着粉润,上头是刚刚才涂抹上的唇脂,套着梅花金戒指儿的指头指着妆匣里的一根赤金梅花簪:“用这个,今个儿我穿的衣服上绣得就是梅花儿。”
绿玉拿着玉梳挽着发髻,殷嬷嬷坐在一旁,点着头叹道:“可不是,原先二爷就宠着她,如今有了身孕,更是了不得了。那个新来的玉流波长得那般标志,听说二爷也是喜欢得不得了,那位也不过是使个性子,耍个小脾气,二爷便把人扔到了后罩房。可怜还是个没名分的侍妾,也不知道要熬到哪年哪月才能熬出头儿。”
闵娇娥嗔怪地瞧了殷嬷嬷一眼:“嬷嬷还有心思担心别人,不是给家里去了信,姨娘那儿可有回信?”
殷嬷嬷迟疑道:“未曾有。”皱紧了眉奇怪道:“离得也不远,按理说早该回信了。”
闵娇娥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道:“许是家里头忙碌?既如此,就派个人去家里瞧瞧,看看可是出了什么变故?”说着站起身,素手抚在小腹上,眉眼间尽是慈软仁爱的神色:“就盼着这里赶紧揣上个小娃娃,那时候管他刮东风起南风的,我只管安心坐在屋里头,看她们狗咬狗一嘴毛,权当是个逗乐。”
……
红儿撩开珠帘,往里头喊了一声:“姨奶奶,太太来了。”
顾扬灵坐在桌前用餐,咽下一口米粥,拿帕子按了按唇,道:“收了吧!”便要起身相迎。
嫣翠很是不满地收拾着桌子,又是吃了这么一丁点,呆会儿吐上一回,肚里头还能剩下多少。
苏氏已经进了院子,身后跟着一个小丫头,小丫头抱着高高的一摞纸盒子。上了石阶,苏氏看见了赵婆子,知道是东院儿里管事儿的,吩咐道:“把东西归置起来,仔细放着,莫要入了潮气,每日里熬进粥汤,叫她吃了。”
赵婆子忙弓着腰应下。
进了屋门,顾扬灵肃手立在里屋的门前,见得苏氏矮身福礼:“太太万福。”
苏氏如今待顾扬灵还算和善,见她福礼,忙道:“快些扶着。”走上前嗔道:“你身子自来娇弱,又怀着身子,还不赶紧回去躺着。”
等着顾扬灵躺在罗汉床上,苏氏在绣墩上坐定,苏氏垂眼看了一回顾扬灵,道:“昨个儿的事儿我知道了,我已经□□月去教那玉氏的规矩,往后再不会来你这儿撒野。”
忍了忍,到底不悦这丫头竟敢把自家儿子拦在门外头:“只是你这脾气也忒是大了些,玉氏不规矩就教训玉氏,二郎辛苦一日,在外头劳累奔波,你身子虽重,也要体谅才是,怎好拦了他在门外,不是故意叫他心急?”
第37章
听得苏氏训斥自己, 顾扬灵一不辩解,二不诉恼, 只低着头道:“太太教训的是。”
苏氏瞅了她一眼, 哼道:“得了, 知道你这丫头是个拧脾气,二郎又把你宠得太过分了些,看把你惯的。这居家过日子, 过得便是心平气和。屋里头女人多, 更是需要相互担待些,动辄闹哄哄的, 岂非败家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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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府贵妾 作者:猫咪爱柠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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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扬灵依旧低着头, 道:“太太教训的是。”
苏氏嗔怪地瞪了她一眼, 起身道:“算了, 和你置不上气,你如今怀着身子,这才是顶顶要紧的大事儿, 其他的都是芝麻绿豆, 万不可放在心上。”
顾扬灵仍旧低着头,道:“太太教训的是。”
苏氏睨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西院儿,后罩房。
玉流波跪在屋子里阴湿潮冷的青石砖上, 垂着头,将两只冒火的眼瞪得大大的。
她的面前,春月趾高气扬地俯视着她, 身后还跟着两个粗*壮有力的婆子。
后罩房通风不好,便是日日开着窗子透气,也总是有股子湿湿的霉味儿。春月拿帕子在鼻端甩了甩,视线落在那地上跪着的美貌女子身上,心里诡异地生出一种说不出的舒爽来,就好似夏日里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桃汁,十分的满足。
清了清喉咙,原本还算清柔的声音此时听起来却带了些得意洋洋,道:“太太说了,咱们虽是商门户,可也是个讲究规矩的人家。玉姑娘身为侍妾,不好好呆在屋里头守规矩,却跑去姨奶奶的院子里撒野,冲撞了姨奶奶,是为不敬。”
“且姨奶奶身怀六甲,身子贵重,这不敬更是罪加一等。太太说了,赏你两个耳光,是叫你知道什么叫做规矩。至于因你之故惊了姨奶奶的胎气,也是不能不罚的。从今日起,你要呆在屋里头不得外出,每日里抄写经文,也好修身养性。等满了一月,自会放你出门。”
说完,两个婆子上前,一个钳制住玉流波,迫使她抬起头,另外一个抡起巴掌,“啪啪”两声,可怜粉面玉颊上登时通红一片,不一会儿便起了高高一层红印子。
春月满意地笑了,然后领着两个婆子鱼贯而出,屋门被关了起来,“吧嗒”一声,门上落了一把好大的铜锁。
玉流波委顿在地上气得直发抖,她可真是千挑万选怎的来了这么一个商门户里。她才知道,这家里的太太原来竟是个官家女子,一身的官家酸气,讨人嫌得很。
她慢慢站起身来,脸上又疼又辣,可这些都比不上她受到的屈辱。自从在青楼馆里当得了花魁,哪个不高高举着她,顺着她,便是老鸨责骂,也不过是嘴皮子上的磋磨,何尝动过她的皮肉。
她抚上脸颊,泪水“吧嗒吧嗒”往下落,心里暗自咒骂,好个薛二郎,好个姨奶奶,好个薛太太,这事儿咱们没完,等着她出去,且看她怎么一一报复回去。
……
正院儿里,闵娇娥的脸色也好似刷了五彩油漆,端得是五彩缤纷。
苏氏看着她,脸上没有半丝的笑意:“你是二郎的正头妻室,管教妾室通房,本就是你的职责。东院儿动了胎气,你身为薛家的女主子,一不去询问,二不曾惩罚不守规矩的侍妾,还任由流言蜚语在家里头乱窜,最后还是惊动了二郎,那侍妾才受了责罚,搬去了后罩房。我在五福堂等了许久,也没见你有甚个动作,你可真叫我失望。”说完也不等闵氏告罪,转身领着一群人走了。
闵娇娥立在院子中央,红透了的脸上两只眼圈涩涩地发颤,可最终却是一滴泪也没掉落下来。
……
九九重阳,庭院里摆满了菊花儿,红的火红,白的雪白,黄的金黄,更有各种式样,或单瓣,或重瓣,或扁形,或球状,等等,仿佛一副好画儿,叫人看得眼花撩乱。
嫣翠做了重阳糕,笑眯眯对顾扬灵道:“可惜姨奶奶不能饮酒,我酿的菊花酒味道可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