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瑀珩今日不曾外出,穿了件半旧不新的道袍,把放在跟前的伤药推到一边,伸手把茶杯捏在指间。
他也不喝,就那么轻轻转动茶杯,垂眸看清澈的茶水晃动,神色不明。
砚书不知道他到底在没在听,让转述的话还没说完,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他们还说……要争就争,要抢就抢,瞻前顾后的像个娘们,不配娶妻。”
话音刚落,砚书就感受到一道冷飕飕的目光落在身上,顿时头皮发麻。
他只是转述者,他是无辜的!
不过几息间,那道目光就移开了,砚书壮着胆子去看自t?家主子,发现他正勾着唇角,似笑非笑地盯着手上的茶杯。
“我现在即便说了,也得她敢要。”他自嘲地笑笑。
他早就知道秦宝姝对自己起意,但那时候她还不曾及笄。
少女的爱慕有多少是一时兴起?
他以为她不久之后就会放弃,就像是得个新玩具,很快就玩腻了,所以他一直不曾给回应的冷处理。
一年一年过去,随着时间推移,他发现秦宝姝对自己的喜欢似乎也跟着时间堆积,越来越深。可他确实如同方才被讥讽的那样,心里藏着许多的秘密,哪怕为她的坚持动容,也思虑良多,瞻前顾后,迟迟不曾给她任何回应。
直到……她忽然就开始疏离他了,在她踏足跨院的次数越来越少后,他才发现自己并非是动容,而是动了心。
可惜为时已晚,她退缩了,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错过了最好时机。
她是那种一根筋拧到底的性格,还是个很能忍的缩头乌龟。他敢保证,他现在敢回应,她能连夜搬出冯家,只为远离他!
所以他现在进退维谷,属于自作自受,活该!
方瑀珩在安静中又是一声嗤笑,砚书见他如此更是大气不敢出,索性去收拾桌子上的伤药,准备让他自个冷静冷静。
方瑀珩视线里却措不及防闯入一片粉蓝色的裙摆,如同蝴蝶翅膀,在他心间扇动起一片涟漪。
他伸手摁住了伤药罐子,然后把左手袖子卷起来,抬头示意砚书上药。
他左手手腕到小臂有几道深浅不一的刮伤,其中一道还处于半结痂状态,深色的血痂和发炎的伤口,狰狞的落入前来的秦宝姝眼帘。
秦宝姝倒吸一口凉气:“你什么时候伤着了?!”
砚书听到身后的声音:……
不是说小伤不用再抹药了吗?!
砚书嘴角抽搐了一下,让开身子从桌前退开,然后就听到自家公子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给你找珠子的时候。”
砚书脚下一个踉跄,恨不得当场捂脸跑走。
他们家公子不但真吃软饭,还和那些浪荡子一样满嘴哄人的话,骗人小姑娘!
第 11 章
一句找珠子时受伤,让刚抬起脚的秦宝姝怔愣在场。
他确实是帮她找了那颗珍珠,是特意去的,甚至还受了不小的伤。那为何他后来又特意要银子,却只字不提受伤了。
那十两银子,让她气得梦里都是他可恶的一面。
映入眼帘的伤口长长短短少说五六道,他是在哪个石缝中找到珠子,才把手臂刮伤?
秦宝姝脑袋里充斥着各种思绪,自责的情绪从内心深处翻涌,直涌上头。
她鼻头发酸,眼尾泛红,再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然来到方瑀珩跟前。
“你当时怎么不说呢。”她听到了自己带了哽咽的声音。
方瑀珩抬头,凤眸对上那双泪光隐隐闪动的杏眸,左手缓缓放下,在袖中握紧了拳头。
他用卑劣的谎言,换来了她对自己的关心和愧疚。
明明可以有其他更多的方式做试探,他偏偏选了最过分的做法。
“一开始就说了,跟你要医药费。”方瑀珩偏过头,故意去看门外的庭院。
天阴沉沉的,还不到晌午时分,天地暗得像是日落时分。笼在暗色中的庭院,像极了他心里阴暗的一隅。
他语气淡淡,和以往没有什么区别,秦宝姝因为自责,幻听出了内里带着委屈。
她忙乱地打开放有膏药的罐子,直接用指尖挑了一块出来,然后去拽他藏起来的左胳膊。
“我给你上药,我会轻一些。”
少女声音又轻又柔,像是在哄怕疼的孩子。
方瑀珩明知自己行事卑鄙,在心里唾弃之余,又控制不住地把手交给她,贪恋她的关心。
不知用什么配方做的伤药,抹在伤口上有微微的凉意。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指尖在皮肤上轻轻游走,每划过一片肌肤,凉意瞬息就会化作火星,把那片皮肤连同一颗心都灼热地燃烧了起来。
秦宝姝不知自己一脚落入某人的圈套,微微倾着身,认真无比地照顾他的伤口。
今日天更冷了,她换了领口有一圈兔毛的薄袄,小小的脸陷在那片柔软的白色中,更衬得她五官精致。
可方瑀珩不敢多投去目光。
她离得太近了,不管是那盛着秋水般的眼眸,还是娇软的双唇,都比平时更具魅惑。最要命的是,她懵懂不知这距离的危险。
一时间,方瑀珩都分不清楚他这是谋划成功,还是自个给自个下了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