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独生女才好呢,我家也就我一个女孩儿。”古绫笑眯眯地,“阿姨,您觉得,您理想中的男孩儿给您女儿求婚,得有哪些条件呢?”

来这相亲角的,虽然都是为婚事着急,但之所以着急,也是因为心里有要求有标准,才会怕找不到合适的。

果然,古绫刚一问要求,刚才还说自己福薄的阿姨,神情严肃了些,说道:“那当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的,一定要品行端正,家庭条件呢也要匹配得上,至于求婚仪式嘛,最好是有......”

阿姨陆陆续续说了很多,古绫赶紧一条条记下来。

他们家除了徐爷爷也没有别的大人,徐爷爷又是偏帮她的,别说教她怎么办仪式了,估计都不兴让她去求这个婚。

她必须自己去征求征求别的长辈的意见,给岑钺充足的仪式感,不能让他吃亏。

古绫又去问了好几个人,获得了大量的知识储备,同时也收获了一群叔叔阿姨的疼爱。

他们看她这认真劲儿,总算是相信她真是在考虑结婚的事了,不由得八卦:“是谁要跟你求婚呀?要不你直接把小伙子牵过来,咱们给你掌掌眼?”

这么说的人里,除了纯好奇的,不乏是有私心的,就是给自家儿子找对象的,看到古绫这么讨人喜欢,虽然觉得自家儿子可能配不上,但多少还是会动了心思,想要拐回家做自己的儿媳妇。

古绫摇摇头,有点害羞又自豪地说:“是我要给他求婚!”

“哎呦!”好几个叔叔被酸得说不出话了,直道对方有福气。

正聊着,古绫发现一个花廊底下,有一个女人背对着所有人坐着,独自在那个角落,好像一直没什么动静,也没见跟谁说过话。

古绫想过去,刚往那边走,就被拦住了。

“哎,别凑近,那人挺怪。”

古绫迷茫了一会儿,就在七嘴八舌的介绍中明白了为什么他们说那个女人“怪”。

四十多岁,还没有结婚,这就算了,据说从来还没有过男朋友,所以就被当成了一个怪人。

所有人都远着她,没人想跟她沾上边,这年头大家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忌讳,仿佛生怕跟对方挨到一起,会影响自己家的姻缘。

古绫看了那个女人的背影一会儿,还是走了过去。

“您好。”

那个女人手里拿着一枝花,正看着远处出神,看到古绫坐到她面前,也只是淡淡打了个招呼:“你也好。”

古绫指了指周围:“您跟他们不同。您是替自己征婚?”

女人点点头。同时也有了点防备心,看着古绫问:“你呢?来找我做什么。”

古绫耸耸肩膀,可爱地笑了笑:“天气很好,随便聊聊。对了,您最喜欢哪个季节,冬天?还是秋天?”

对于陌生人这样无厘头的聊天方式,女人很显然并不买账,摇摇头说:“你不该来这里。这是麻烦人才会来的地方,到处都是麻烦。我是最大的那个麻烦。”

古绫皱了皱鼻子:“我为什么不该来?我当然也是心里有烦恼,才会来。”

“你?”女人疑惑地看向她,“你还这么年轻。”

古绫咧开嘴,笑得露出小白牙:“您看不起年轻人。”

女人终于被她逗得有点想笑,扶了扶额头:“不,我只是怕被你们看笑话。他们闲言碎语的,我不在乎,我只怕路过的年轻人,看到我的惨样,会偷偷地说,‘哎,我可不要变成那样’。二十年前,我曾经这样笑话过别人,那时我没有预料到自己如今的模样。”

古绫低头看了看她身旁摆着的一些牌子,上面写着一些简短的介绍:42岁,本地人,未有过婚史,未有过恋爱经历,寻求初恋对象。

古绫看着那些介绍,说:“其实我是想问一问这些,但您或许不愿意告诉我。”

女人想了想,却并没有拒绝。

阳光和煦,清风渺渺,或许是枯坐一上午让女人有了谈性,索性隔着一张石桌,跟古绫聊起天来。

“二十多年前,我才十多岁,家里条件好,送我出国留学。

“异国他乡的,我那时候只顾着害怕,世界封闭得很,每天想家,想得不得了。

“别的同学都要么发展学业,要么有了自己的社交,我却好像总长不大,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的心智似乎就停留在十九岁,不敢前进,也后退不了。

“等好不容易成熟了,敢于自己去探索外面的世界,刚觉出一些趣味,可又要毕业了,匆匆忙忙地回家来。

“我在国外,学的是英美文学,别人呼朋唤友去玩的时候,我就只能一个人躲在宿舍里看这些书。书里面有很多浪漫的故事,你知道吗,我甚至总结了一下,十个故事里相爱的人,有九对是偶然的邂逅,剩下的一对呀,是吸血鬼和人。”

说到这里,女人咯咯地笑起来,仿佛在分享自己发现的一个了不起的秘密,眼里闪动着天真的狡黠。

“所以我呀,我就一直在等那个浪漫的邂逅。

“我家里人很开明,从来不催我。二十岁的时候,我年轻漂亮,又刚喜欢上国外的繁华,回到这个不发达的小城后,谁也瞧不上。三十岁的时候,我看淡了钱财地位,也不求相伴一生的人有多么博大的学识,只希望他能有一双那些诗里形容的、温柔澄澈的眼睛,可是,我也没有等到。

“直到现在,我还是没有等到那个人,甚至开始怀疑,这世界上到底会不会有那样单纯美好的人?看别人恋爱,结婚,过得幸福,我当然也羡慕,但是......那些诗的浪漫在我心里成了执念。

“其实我早已明白,像我这样的,还有什么幸福可言。我来这个相亲角,当然也不是故意要来受人白眼,也不觉得我真的能在这里找到我要找的人。支使我放下生活,来到这里,一天天地枯坐,一天天地等的,是我的焦虑感。

“二十岁的时候我不怕老,三十岁的时候我没想过老,现在四十岁了,我的高中同学,甚至开始为儿子女儿张罗婚事,只有我......我觉得世界好匆忙,我早就已经掉队啦,现在,根本追不上。”

女人说完,苦笑着把手里的那枝花一瓣一瓣地扯下,飘零了一地。

她明明没有说什么惊心动魄的事情,语气也只是回忆过往的稀松平常,却让古绫察觉到一种巨大的悲伤和遗憾。

古绫有些怔忪。

她呆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握住女人的手。

女人在石凳上坐了很久,双手早已冰凉湿冷。

古绫用力地摇头:“才不是,你明白了什么呀,你只是被自己骗了。”被自己的焦虑骗了,被世界上形形色色的信息和劝导骗了。

就像读书的年纪里,教室里坐着的也一定有思考着教科书以外的事情的同学,那又怎么能够规定,到了社会上,每一个人都会想着同一件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