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徐拂青来了,他们较为恭敬地道声“大师兄好”,后退出房间,留两人谈一谈“要紧事”。
周芗见他来了,脸挂上个柔软讨好的笑容,他长相清秀,所以看起来不那么奇怪。
“师兄,坐。”手指的方向摆着张刚被人坐过的椅子,坐垫上应该还带着他人留下的体温。
徐拂青没有坐下,对着床上我见犹怜的小师弟言简意赅:“有什么事。”
“师兄一点都不关心我,我好难受呢。”周芗咬着泛白的下唇,眼里闪着无辜泪光。
又是这个样子,像是有人欺负他、亏欠他一样。
徐拂青:“总是装成这副模样,不累么。”
周芗往床里一缩,羸弱到几乎要昏去,但很快他抬起眼皮,让人看到里面明亮而兴奋的双眼,就知道一切正如徐拂青所言。
从丹霞洞天容阅一事后,萧凤赵释离队,千意琅直接回了冥泽湖,徐拂青和容阅历练至秦岭,在秘境中遭遇妖兽袭击,这次面对的妖兽更加高级,将他二人连连击退。撤离关头,原神期的熊妖一掌拍在周芗后背,将人打出内伤。情急之下,徐拂青将周芗快速带回掌苍云天。
周芗昏迷数日,醒来第一件事便是问:师兄有没有事?
梨花带雨弱不禁风的模样,令看护他的其他弟子暗自心疼。
他们连声安慰周芗,认为周芗是这世上少有的纯善之人。于是在听到对方说出想要见徐拂青的时候,他们义不容辞,情绪激昂地找来徐拂青,说周芗要见他。
可等徐拂青真的见了周芗,周芗却说自己等得太久,非常困乏,要师兄在旁边看着才能入睡。
“如果没有见到师兄,我就放心不下来,就睡不好,恢复不了伤。这难道不是件重要的大事吗?”
徐拂青看着他自导自演出了这么场戏,眼里翻起一片郁色,虽然没说什么,但这样的神态已经是人们能看到他最不耐烦的样子。
徐拂青最近发现自己其实对生命这事没有太多的感触,斩妖除魔为民除害,说到底也是打打杀杀的行为,他看着同样是一条生命在眼前泯灭,心里竟然没有什么波澜,只知道这人该死,所以可以杀。可为何该死,他也只能勉强解释一句他害了人。
一个人害两个人,那么那人便是恶的......
对于周芗受伤这事,他一开始是有些担心的,毕竟是自己的同门师弟,他作为大师兄,不可能无动于衷。但哪怕是路过的一个农民,他照样会用尽全力医治他。
可他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多怜悯对方,哪怕周芗真的死在熊掌底下,大概也只会变变脸色,将他的尸首带回宗门殓了。
也就只有在看到萧凤受伤的时候,心里会有些难受。
当他意识到自己没办法同别人一样动情时,他去找到一直以来为自己排忧解难的师尊,问了这种情况。
师尊却高兴地拍着他的肩,说你是天生的奇才,不为情所动,成仙之路指日可待矣。
天才,又是天才。徐拂青烦躁起来,他已经做了二十年天才,从他懂事开始,就不断地有人强调这一点。
可是做这个天才,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不带欲望地成为所有人的欲望终点,还是因为一个称号而站在高处无人靠近。
现在,就连喜欢一个人,都能被有心者从中陷害。
他发现自己开始讨厌周芗。
除了被下蛊那段时间他感觉自己是“讨厌”萧凤的,他从没有这么真切地讨厌一个人。
就算有蛊术的影响,他也能忍受和萧凤待在一起那微妙的身体厌恶,可是当他脑中想到周芗可能就是那个害得他和萧凤决裂的人,就无法控制地开始对他变得粗暴。
他想萧凤的直觉准得可怕,不然怎么会见到周芗的第一眼,就对他生出这么大的敌意?
“是你做的蛊术?”徐拂青将自己的推测问出。
躺在床上的周芗一愣,没想到他直接就问出来了,也不知是怎么发现的。
“萧师兄回来了。”他灿烂一笑,也不装柔弱了,手伸在被子下,摸索到自己的配剑,以防徐拂青一时动怒杀了自己。
“是不是!”徐拂青听他没否认,便知答案。
“既然师兄已经知道了,那我就直说无妨。确实是我做的。”周芗从床上缓缓坐起,他并非完全装病,元神期的熊妖伤害威力的确很强,到现在呼吸肺部还是抽痛,他不想激怒徐拂青,要是打起来他定会元气大伤。
“但我下的是情蛊,顶多让师兄讨厌萧师兄,不会对你们身体有什么损害的......”
徐拂青要他讲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周芗便将自己在苗疆求得子母蛊、将蛊虫下在药材中,制成徐拂青平日偶尔服用的丹药混入其中,他发誓自己出于爱慕之情才做出这一切,绝无害人念头,也诚心接受徐拂青责罚。
听他讲述这一切,徐拂青怒道:“你逞性妄为,害了我们二人,如今却无半点悔改之意。”
“师兄。”周芗目光炯炯,仰视徐拂青风雨欲来的眼。
“下蛊需要在两人身上做手脚,你猜还有谁和我合作?”
周芗似柔骨蛇,做什么事都无辜又可怜,然而他做的事情,都是令人匪夷所思的。
“既然赵师兄诚心想要萧师兄,大师兄你又不喜欢萧师兄,不如放他们两个去,成全他们罢。”
京城一处棋阁顶层。
此处乃四面通风之眼,为京城皇城之外最高的眺望点,华贵的木材建筑不断叠高,两个高矮身影站在这不过十数步大小的棋房里,远远望着高处哨塔。
看起来气质严肃、凛若冰霜的那位,身着玄衣金纹,蛟蛇乘云,长发束于脑后,愈发显得肩宽身长,权势过人。他的手指穿过铜丝编成的笼子中,轻抚鹦鹉长羽。
鹦鹉灵活地摆动身子,两爪抓住细杆,时不时蹦跳起来,躲避他的触碰。
男人身后的京城盐铁使佝偻腰身,将头低着,余光却一直望着那只鹦鹉,有些心惊胆战。主子不开口,他便不敢多言。
鹦鹉是他亲自挑选来奉送给主子的,挑的已经是最乖巧的那只,可不知为何今日鹦鹉就是不乖,左闪右闪,偏生不遂主子的意。
在鹦鹉突然咬一口对方的手指后,他终于忍不住了,抬起头来惶恐道:“大人恕罪,请让奴婢处理掉这只鹦鹉吧。”他又悔又怕,好端端送这玩意,不是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别一惊一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