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幼白重视学业,每日都是最早去书院的,怎么会凭白迟到?
卢辰钊躺在床上,双手垫在脑袋下,忽然腾地坐起来,一脸不可思议。
她不会是表白完,不好意思,无颜面对自己了吧?!
那日她开口时,胆子不挺大的吗?卢辰钊禁不住笑了笑,毕竟是个小娘子,定下心神回忆自己的冲动举止,说不准便面红耳赤,臊的不敢见人。
此事既因自己而起,他便不能袖手旁观,总不至于跟一个小娘子计较,她面皮薄,他便给她台阶下来,等人到了书院,后话慢慢说。自然,卢辰钊觉得自己如此体贴,不是因为李幼白的那番话,而只是尽公府之谊。
他是个说到做到的性格,刚打算好便去马厩牵马,莲池跟着套车,将车里头铺的软软乎乎,又放上雕花银香笼,怕路上闷,且又带了些话本子杂记游记之类,糕点果脯更不用说,都安置在车内贴边暗盒里。
莲池打算的好,还未出正月,年味也没散,好容易借着看李娘子的由头出趟门,不若在路上行的慢些,四处逛逛,采买各地物产,等优哉游哉接上李娘子,便换一条路,还是以消遣为主,用不着太急。
他算盘打得好,但卢辰钊却不这么想,刚一出城便跟奔命似的没日没夜赶,颠的马车快散架了,莲池原不晕车,路上吐了数回,吐完还得接着赶路,他这才知道,世子爷压根不知道怜香惜玉,啊不,是体恤奴仆。
待看到济州城的大门,莲池脸都黄了,扒着车辕颤颤巍巍下来,脚刚落地,便觉天旋地转,忙冲到树下抱着树剧烈呕吐。
五六日的车程,硬是挤成两日半。
幸好李家距城门不远,一刻钟的光景,他们便来到李家侧门。
莲池刚要起身下去叩门,卢辰钊瞥了眼他干黄无力的脸,翻身下马,阔步来到阶下,他抬头看着匾额上的题字,清隽洒脱,正是李幼白的字迹。
他略微敛了神色,手搭在铜环,叩了叩。
不多时,小厮模样的人出来,见他是生脸孔,但相貌出众,衣着华贵,便赶忙拱手作礼,待询问过身份,丝毫不敢怠慢,将人领去了茶室,接着小跑去禀主家。
李沛和李温书去了任上,冯氏在前厅会客,听小厮说齐州来人,很是诧异,又听说他自称卢家世子,当即站了起来,整理衣裳,重插发饰。
冯姨母蹙眉:“谁有这样大的脸面,竟叫你细致如此。”
冯氏压低嗓音:“镇国公府世子爷。”
冯姨母跟着站起来,拢头发,抚平衣裳褶子,神色竟比冯氏还要紧张。
这厢收拾完,便听到脚步声,两人迎到正堂门口,卢辰钊走近些,拱手作揖,向长辈问好。
冯氏乍一看见卢辰钊,连连感叹他同母亲萧氏长得极像,都是美人面,卢辰钊与她客气着回话,虽气定神闲,可心里却在琢磨别的,方才他看到了李家幼女李晓筠,却没见着李幼白,便暗自猜测她去了哪里。
家常话完,卢辰钊熟稔地转到书院事务,简单说了几句书院复课时间,便将话题引导李幼白身上,问:“李娘子勤勉聪颖,深受诸葛澜老先生喜欢,复课之后老先生没有看到李娘子,很是疑惑,便想遣人前来查看。我是公府世子,需得了解书院学生情况,遂主动请缨前来济州。敢问夫人,李娘子为何迟迟未归?”
他有猜测,却不好说出口,总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询问,省的说破了,叫李幼白没脸见人。
冯氏诧异:“幼白写了假条,已然寄去齐州了呀,世子爷没有收到?”
卢辰钊愣住:“的确没有。”
转念一想,知是过年缘故,便起身又问:“李娘子请的是什么假?”
冯氏言辞闪烁,面上也有些不自然:“伤病假,她手腕伤着了,动不了笔,便想着在家多休养一月。”
卢辰钊却是没想过这等理由,一时间怔在原地,少顷后又道:“既如此,我想去看一下李娘子,以尽同窗之情。”
冯氏便要带他过去,卢辰钊道不用,让她且陪客人便是,如此便由丫鬟领着,从正堂去往李幼白的住处。
人刚走,冯姨母便吁了口气,意味深长道:“这位世子爷目的可不单纯。”
“姐姐这话是何意思?”冯氏不解。
冯姨母笑:“堂堂镇国公府世子爷,为了一个没复课的学生连夜赶路,亲自查问状况,你觉得他在盘算什么,总不是打你们李家主意吧。”
她喝了口茶水,想起方才卢辰钊的样子,眉眼俊朗,气度非凡,通体上下都透着金尊玉贵,虽然在堂中回话一直客客气气,但那种态度实则是教养所致,他骨子里是桀骜清高的,说话时腰背挺直,下颌线也扬着。
多骄傲的小郎君。
说他秉公而来,打死她也不信。
冯氏皱眉:“姐姐莫要浑猜,怎么可能,幼白她...李家和公府差的也太多了些,可不敢攀。”
“妹妹,当年萧子宁还不如你呢,但人家怎么就嫁给了国公爷,一夜飞上枝头成了凤凰,你便是老实过头,罢了,我也莫说你,自己都是这样的脾气。”
沿途,卢辰钊在脑中飞快过了遍冯姨母的身份,忽然想起李幼白刚到国公府时,孙映兰主仆传她的流言,说她曾与王家表哥定亲,后来王家郎君重病,她就央求冯氏去解了婚约。
那个王家,不就是冯姨母的夫家?!
冯姨母既在前厅吃茶,王家表哥是不是也跟着来了,怎没见着人?
他兀自想着,见前头丫鬟停住脚步福了一福,说道:“世子爷,拐过花门便是姑娘的院子了。”
“多谢。”
他的心一下紧张起来,莫名其妙地热烈,狂躁的乱跳,他站定后深深吁了口气,自我告诫无需如此,该紧张的人不是他,是李幼白,他是来公事公办的,不掺杂半分不该有的情义。
本就什么关系都没有,谁叫李幼白说出那种话来,扰的他日夜不宁。
走到廊下,他仿佛听到男子的说话声,霎时止住脚步,竖起耳朵听了少顷,没错,是有个男子在里头,声音压得很低,不时穿插着李幼白的笑声。
他屏了呼吸,连脚步都放轻,五指掀开毡帘,眸眼随之望去,便见李幼白斜坐在外间罗汉榻上,屏风挡住一半身子。许是在家中不用待客,她穿的很是家常,上面是碧色薄罗短襦,外罩一件广袖缠枝石榴纹褙子,腰间束着月白纱带,下面则是绸制的如意长裙,边角同样绣以石榴花装饰,头发简单梳在脑后,别了支红宝石簪子,几绺青丝垂荡在胸侧,整个人看起来比在书院时柔软许多。
这场景让卢辰钊记起自己做的那个下/流梦,梦里的她约莫就是这种装扮,他抱着她,手指触到她的腰窝,每一寸肌肤的柔腻,他仿佛很清楚。
脸热起来,呼吸也变得滚烫,他掐自己大腿,刚要进门,听见身后有人咋呼。
“世子爷,你怎么来了!”
嗓门又大又吵,惊飞了树上的鸟不说,话音刚落,屋内那人倏地朝外看来,与此同时,有道清癯的身影自屏风后站起来,方才被挡住,现下却是暴露无遗。
他肩稍弯,皮肤虚白,转过身来时,手里还握着个剥开皮的橘子,而李幼白嘴里,正在咀嚼什么,再往下看,她那两只手悉数缠裹着纱布,也就是说,她嘴里吃的,是此男子亲手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