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莘莘醒来,揉了揉眼睛看向四下,女娘们还在睡着,石脂水的油腥气像是附着在衣裳里,挥之不去,令她不时作呕。

她起身往外走,负责值守的两人看到她,比划了几下,示意没有动静。云莘莘挑开暗格,忽然听到上方传来嘈杂的响声,像是很多人反复逡巡搜查,有桌凳碰倒的声音,还有东西掉在地板上的声音,被无限放大传到她耳中。

云莘莘勾了勾唇,身上仿佛一点都不冷了,一团热火沿着小腹往四肢百骸涌开,她从未如此期待过某一个时刻的到来,像是为了证明这一世的繁华,她璀璨,明耀,宛若那烟花一般。

她的一生,注定要成为史书中浓墨淡彩的一笔。

她幻想着,欢愉着,神情变得扭曲且兴奋。

有人在哭,她回头,看到咬牙窝在墙根的人抱着自己膝盖,哭的可怜兮兮,云莘莘怕她吵醒旁人,几步走上前去,俯身询问。

“云娘子,我走时都没来得及同我母亲告别,也没留下只字片语,她一定担心坏了,我...”

“陆娘子,你有自己的目标和志向,你母亲为了你兄长不惜牺牲你的幸福去联姻,让你嫁给你不喜欢的郎君,你却在此时心软起来,你的心软没有一点用处,只会加深他们对你的剥夺和利用。

你不反抗,便永远只能被欺压。

与其窝囊地活着,不如壮烈地绽放,你喜欢做淤泥里的人吗?”

唤作陆娘子的人摇了摇头,“我不要。”

“那你后悔什么?”

“我..我没有,我只是很遗憾,觉得还有好多事没来得及做,我想...”

“想都别想,事已至此,若回头便是前功尽弃,别忘了当初殿下是如何栽培我们的。人不能忘恩负义,滴水当涌泉,殿下对我们的恩情便是付出所有都无法报答。

若她还活着,定能成就一番伟业,没有偏见,没有诋毁,她也能像郎君一样施展才华。她是被先帝害死的,那些助纣为虐的,也都该为她去陪葬,不是吗?”

陆娘子点了点头,云莘莘满意地抚摸她长发。

“别怕,我们有这么多姐妹在一起,便是到了阴曹地府,也不会觉得孤单。我们为殿下报了仇,见到她后,只会觉得自豪欣慰。”

密道是在两个时辰后背发现的,入口处布满了机关,最先过去的侍卫被乱箭射死,其余人只得守在远处观望。

卢辰钊抓着李幼白的手腕将她扯到身后,提剑挡在胸口,随即谨慎走到密道口,挑开压着的关窍,箭矢再度飞出,却没有起初的锐利凶猛,悉数钉到木板上后,卢辰钊挥了挥手,几个穿着严密的侍卫跟随他一步步往下摸索。

李幼白见状,找到扩音处往下肃声喊道。

“云娘子,我知道你们就在密道中躲藏,也知你为何等到现在都未动手,你是在等我,对吗?”

云莘莘咬着后槽牙笑,却不吱声,她要等他们都下来,下来之后再点火。

她要保证自己能看到他们一个个炸死在自己面前,那样死后她才能有脸面见长公主。

“你还想见谁?除了我之外,难道没有人了?”李幼白故意装着不知道的语气,试探着想逼她开口,“我不会下去的,你想见我,便光明正大上来找我。你躲在密道中,只是小人行径,小人,是不配跟我相提并论的。”

她知道如今的云莘莘定听不进正常言论,遂尽量激怒她,让她失去理智,能面对面与之对峙。

102 第102章

◎绝命围击◎

云莘莘果然动怒, 却没有中计上来,只是咬破舌尖隐忍。她知道李幼白故意用激将法逼她,也知道只要不动,他们便不敢贸然下来。但即便都知道, 心里仍旧翻江倒海一般, 对于未知的渴望, 对于她所崇拜者的炙热疯狂,她迫切想知道长公主的所有事情。

一面冷静, 一面紧张。

她掐着手心,明媚的面上充斥着不安, 她需得继续等待,直到上面的人再也忍不住, 等他们下来, 主动权将会落到自己手中。

殿下说过,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不计后果, 她曾看着自己, 予以厚望。

她不能辜负殿下的伯乐恩情。

李幼白没有着急,观察着卢辰钊等人的动向,持续瓦解对方的意志。

“云娘子,长公主死前, 我就在当场。你难道不想知道她是如何死的吗?除了我, 你不可能找到旁人去了解当时的情况, 她死之前, 曾在我耳畔说过一番话, 你若上来, 我便见她的遗言讲给你们。

我也没想过她会留下那么一番话, 倒是振聋发聩。”

她顿了顿,给底下人留有思索的空隙后,再度开口。

“你们若是执意胶着,那话只能烂在我肚子里,我也再不会同任何人说起,它们即便是救世箴言,也只能像长公主一样长埋地下。

你们不是号称宣扬她的出众才华和功绩吗?怎的,贪生怕死,不肯为她冒险了?”

密道中的人全都醒来,头顶上是脚步挪动的响声,微妙却又令他们头皮发麻。

本就脆弱疲惫的神经似被拉扯到了极致,绷成细细一条线上,欲断不断地撕扯着,她们害怕,恐惧,心底的念头开始左右摇摆。

哭声陆续响起来,云莘莘回头看了眼,看到始作俑者后怒目圆睁。

接着有人捂住了那人的嘴,低声呵斥。

在这关键时刻,任何一点举动都可能影响士气,何况她们被追击到了棣州,再无重整的机会。

卢辰钊等人无法再往下探查,经本地百姓指印介绍,此处乃云家油矿,方圆十几里都是石脂水,先前便发生了几次事故,且都是在地上,烧了树木枯草,最后还是朝廷的潜火队联合百姓一同扑灭的。

若从地下点火,丰富的石脂水定能引发火爆,到时所产生的的后果,无法预料,棣州城的百姓也无法承受。

闵裕文已经跟当地县令去游说驱散百姓了,此时应当还在进行。

李幼白琢磨着云莘莘的心理,试探着开口:“你们今日之举是受了长公主的蒙蔽,如若现在上来,弃暗投明,我会向朝廷写奏疏禀明陈情,尽量降低因你们而对家族造成的冲击。

你们虽成全了自己的所谓大义,但有没有考虑过家人,族人,有没有想过因为你们的冲动,将会给他们带来怎样的影响。他们所经营,所在意的都会付之一炬,只是因为你们的任性。

一人之过,阖族受辱,男丁还好,大不了一死。女眷呢,该当如何?充奴,入教坊司,还是跟着男丁去流放,几百里,几千里,能活着走到流放之地?途中又会发生什么?你们可有想过?

你们的父亲母亲,兄弟姐妹呢?有考虑过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