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亲戚。”卢辰钊回她,虽是一表三千里的亲戚,但到底祖上认的,而那家人又对状元郎照顾的无微不至。

“是哪家门户?”

“崔家。”

仙居殿,梅香跟梅梧站在殿门处,送走刘长湛后,便去准备沐浴的汤水。

贵妃卧在榻上,修长柔软的双臂搭着绣缠枝纹靠枕,乌黑的发铺在身下,她抬了抬眼睫,梅香上前将半开的帷帐撩起,挂在银钩上,复又弯腰低首。

“娘娘,是否歇会儿再去清洗?”

崔慕珠却是一刻都不想忍,梅香搀着她起来,随意一瞥,便看见她颈部往下的皮肤,布满了点点红痕,她耳根一热,忙低下头去。

娘娘盛宠,经久不衰,后宫里的美人一茬接着一茬,却再未有人同娘娘一般。

前两日的孙美人,故意借口探望娘娘,正中撞上在仙居殿的陛下,还装着一派天真烂漫,不仅不赶紧离开,还特意姨母长姨母短的叫,穿着那样薄软的襦裙,屡次三番凑到陛下面前说笑,可最后呢,陛下正眼没瞧她,她自己也装不下去,只好在端来晚膳后,讪讪告辞,临走回头,那记眼神称得上嫉妒不甘。

崔慕珠泡了会儿,将浑身上下刘长湛留下的印记清理完,梅香进来秉,道孙映兰来了,在偏殿候着。

崔慕珠不耐,“便说本宫累,不想见人。”

“奴婢说了,但孙美人不肯走,奴婢瞧她仿佛哭过。”

“还在哭?”崔慕珠往手臂掬了捧水,抬眸,“你先去看着点她,我换完衣裳再过去。”

孙映兰在偏殿做了大半个时辰,又急又燥,偏不能发脾气,待看到崔慕珠从珠帘后出来,还是那副雍容高贵的样子,不禁心口发堵。她站起身来,冲着她福礼,声音带着哭腔:“姨母,求你救救哥哥。”

姜皇后的事,查来查去终于查到孙少辉头上,其实但凡是个明白人,便知孙少辉此番在劫难逃。

先前有底下两个人为他顶罪,上面还有崔泰担着,他逍遥快活了数月,也够了。而今陛下态度分明,扶持崔家的同时打压姜家,幕后指使那人如今全身而退,再不管他孙少辉,大理寺便将他提去问审,才过去一夜,他便受不了,哭嚎着往外递消息,让孙映兰和父亲救他。

实在是大理寺的酷刑多,他再这么熬下去,不该说的也就说了,到时便只有死路一条。

“姨母,哥哥是您的外甥,您救救他吧,求您了。您若是都不管他,他一定会死在大理寺的。”

崔慕珠拨弄桌上的古玩,抬起眼眸瞧她泪眼朦胧的可怜样儿,忽地开口道:“大理寺是正经衙门,不会草菅人命。只要他是清白的,受几次刑又如何,横竖能证明自己,旁人能捱过,他也能。”

孙映兰知道她是何意思,那两个顶罪的人在刑部受了三日审问,最终认罪画押,倒是没供出哥哥。可哥哥不一样,大理寺那群官员,有了上意后什么酷刑都能用,目的就是查出真相,他们可不管哥哥会得罪谁。

“姨母,我求您了,救救哥哥吧,咱们是亲人...”她忽然扑通跪下,膝行上前,抱着崔慕珠的膝盖仰起头来,泪珠哗哗往下淌。

“孙美人,你错了,打从你进宫那刻起,咱们就不是亲人了。”

孙映兰一愣,崔慕珠拂开她的触碰,淡声道:“咱们都是陛下的女人,既如此,你该去自己求他,不该过来找我的。”

孙映兰咬着牙根:“可陛下爱您。”

“所以便得我去吗?”崔慕珠笑,“你那哥哥跟长公主勾结,利用姜皇后来害我崔家时,可想到咱们是一家人了?如今长公主抛弃了他,他又不敢吐露真相,怕被长公主弄死,便来求我?

孙美人,你当本宫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当本宫是寺里普度众生的僧人?回吧,别来找我,没甚意思。”

孙映兰从来都知这位姨母的性子执拗,没进宫时,母亲便与她说过,道姨母脾气不好,是个难伺候的,她们姐妹在闺阁时便不怎么对付。可毕竟都姓崔,孙映兰来时觉得难办,却也没想到崔慕珠能把话说得如此难听。

她跪在地上哭,崔慕珠起身往珠帘处走了。

刘识在前厅,见崔慕珠一脸沉郁,不有问她所为何事。

崔慕珠瞟他一眼,道:“大理寺谁在主审玉堂殿的事?”

“镇国公府那位卢世子。”

刘识不解,“母妃缘何提到这个?”

“你那表妹在偏殿哭戚戚,叫我给她哥哥去陛下跟前求情,想得倒是美。孙家一堆堆破烂事,好的时候自己风光,不好的时候便拖我过去收拾烂摊子。”转头看刘识,又问,“孙少辉跟他爹一样,都是软骨头,迟早会在刑罚下招供,他若招出长公主来,朝堂上少不得要有纷争,你得提早有所准备。”

“是,三郎知道。”刘识去探望过太子,当时昌王也在,兄弟三人坐了半日,临走太子咳出血来,把他吓了一跳。

但太子习以为常,告诉他们不必担忧,太医说是肺火,过段时间驱燥便是。

“舅舅是大理寺卿,表妹这厢走不通,姨母会不会去找舅舅?”

“她去就是,哥哥不会帮她的,若不然也不能让孙少辉受刑。”崔慕珠有些累,摆手道,“你闲来无事与那镇国公世子探探口风,看他是不是长公主的人。”

“是。”刘识觉得卢辰钊与长公主没有关系,但为了确认,还需得多看看。

“对了,明旭跟那位李娘子如今怎样,可在一起了?”

刘识闻言笑道:“像是没有。”

“怎会?”崔慕珠奇怪,“明旭的样貌别说在京中,便是放在普天之下,都是很出众的。何况他文质彬彬,学问好,小女娘们不都喜欢他这种吗,我瞧着那位李娘子也是个惜才的,他俩分明就是天生一对。”

“那位李娘子不是普通小女娘,心里头有主意,咱们觉得明旭跟她很配,人家不一定这么想。”刘识感叹。

崔慕珠问:“她不喜欢明旭?”

“这我也不清楚,但看明旭的表现,像是没有得偿所愿。”

两人便又说起五日后的宫宴,崔慕珠知道父亲和哥哥也会来,便嘱咐刘识对自己的起居食膳多加防范,“你姑母是个疯子,她既对你父皇和兄长动手,难免不会殃及于你。总之你能防范便不要冒头,能避就避吧,还有,你那两个兄长,虽木讷了些,但人终归是好的,只是命不好,摊上你父皇这种爹,还有长公主这种姑母。

权力之下,全是棋子。”

姜皇后早年间害过崔慕珠不少回,崔慕珠自然恨她,但姜皇后的坏更多是来自她的蠢,被长公主当成刀子来伤害她,伤害一切长公主看不惯的人,最终连姜皇后自己的儿子都受到利用,偏她还蠢得毫不知情。太子和昌王的体弱,并非天生,而是在太医们日复一日的药膳下,调理出来的,此事便是长公主经手所为,这样大的事,陛下那般精明的人可能不知?

他当然知道,但他根本不在意。

刘长湛这种父亲,只看对自己有用的的,他不喜欢姜皇后,自然也不喜欢太子和昌王,既不喜,便也不在乎谁给他们下毒。刘瑞君和他如出一辙,两人互相算计,互相以为自己才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一个,可惜,刘瑞君棋差一着。

刘长湛是不可能任由她无限壮大的,她所有的小动作,早就在他的掌控当中,时机未到,不翻脸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