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站在那儿多久,她只是一遍遍扫过墙上的名字,嘴里呢喃着那些大赛的名字,每唸出一个,脑海里都能浮现相应的时间点。
那个人都恰好不在。
眼珠从上扫到下,再从下扫回上,一次次确认,一次次让心像沉入冰湖般的冷。
窗外隐隐传来几个翘课学生的闲聊。
“……他跟女巫一样,长得越漂亮,咒语就越凶。”
“今年的迷宫大赛选手,他肯定有一席之地。”
“我家的几个姐妹都知道他,一直吵着要来学校探望我但其实是要看他,如果校长夫人不让她的学徒上场,那些年轻女巫们会暴动的。”
地下室的门打开,学生们鱼贯而出,墨菲落在最后。
一出昏暗地下室,黄昏的光刺眼漫入,一个纤细的白色人影突兀立在走廊中央,黑衣的男学生们像分流的河水,纷纷避走她的两侧。
墨菲见到她的第一眼,略略冷漠的表情马上绽开笑容,又立时僵住。
安雅正冷漠瞪住他,唇线紧绷。
偏偏,魔药课教授又在后拍了拍墨菲的肩膀,满脸笑意。
“爱默生先生,你今天的蜘蛛狼毒调得很好,医务室的治疗师也说你的魔药能放在他们那里直接使用了。”
墨菲的笑容很勉强,他草草应付了教授几句,回头发现安雅跑了,裙摆刚飞过转角。
偏僻的花园小径,墨菲追上安雅,她被拉住手转身,劈头盖脸就是:
“你骗了我。”
“安雅……”
“你骗了我!你这个骗子!你根本不是差生,荣誉墙上都写满你的名字了!你骗我,你骗了我这么久!”
“我只是……”墨菲想解释,气头上的安雅一直抢白。
“只是什么?只是想戏弄我?看我每天陪你一起练习魔咒,帮你一起写作业,你觉得我很好玩吧?只是个哑炮,竟然异想天开想帮你这个巫师,你一直把我当作乐子。”
说到尾端时,安雅的语气已经哽咽。
“我的确做错了,但我绝对没有那些意思。”墨菲极力保持语气的平静,想耐心解释给安雅听,“我是骗了你,你那时一直很冷漠,我只是想要和你说说话,想要和你亲近点。“
“为什么要跟我亲近?“安雅愤怒的脑袋突然清明,语气没那么气愤,质问的意味却加重,“我们就算只做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也对你没什么伤害吧?”
她咬了咬唇,还是说了出来:
“你一开始就知道未婚夫的事情,对吧?”
墨菲没回答,但他的表情已告知了答案,过往相处的不合理之处,都在此刻得到了解答,安雅想通了一切,语速飞快:
“对,这才是你的目的,你是次子,继承不了家族,只能跟外族人通婚,而我母亲找上了你。”
“你装作弱者的模样,故意接近我,让我同情你,讨我欢心,跟我培养好感情,之后就可以顺理成章跟我订婚,然后你就可以改姓巴斯克维尔了。”
“你对我好,根本不是真心的。”
一开始和这个金髮少年相遇,她所感受到的不安并非错觉,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带着目的来到她身边。
墨菲沉默,只一双眼睛盯着安雅,久久,他开口,语气很克制:
“安雅,你现在很愤怒,对许多事的判断都是错误的,你说我对你不是真心,这个说法对我而言并不公平。”
“我说错什么了?”安雅被他的反驳刺激到,声量越来越高。
他为什么还可以露出受害者的表情!她猛力推了墨菲一把。
“你从头到尾都在算计我!”
墨菲在雪地里踉跄后退,一向整齐的金发凌乱散在面容两侧,翠绿的眼眸直视安雅,露出被误解似的可怜模样。
“安雅,你好好想想我们的过去,我对你的好,真的跟外面的那些男巫一样吗?我真的对你没有真心吗?”
“对我有真心,就不该骗我!”安雅才不吃他装可怜的那套,甚至更生气了,过去几年她被他的假可怜骗了多少次。
愤怒冲昏脑袋,安雅气得胸口激烈起伏,话也不假思索地脱口:
“阿克塞斯就不会骗我!”
这句话说出口,小径蓦然变得寂静,墨菲怔然望住安雅,片刻后,那张漂亮面孔上的所有表情都不见了。
他闭上眼,冷笑几声,修长的手梳过发丝,都拨弄到脑后,安雅的背部莫名绷紧。
柔美细致的五官完全展露,他再睁眼时,一股阴冷危险的气息漫出,春天烂漫的花卉下,藏着湿润的苔藓、和甜腻接近腐烂的禁果。
安雅好像是第一次看清他的眼型。
是上挑的、惑人的狐狸眼,那低吟似的嗓音也变了,残忍得像把温柔刀:
“阿克塞斯不骗你,可你不也跟他疏远了吗?为什么?不就是因为你那可怜的自卑心作祟?”
安雅睁大了眼,藏得深深的幽暗心思被揭穿,让她不知所措。
墨菲恶毒的话没有停止,他甚至还勾起了笑:
“你现在生气,真的是因为我骗你吗?不是的,你生气是因为你发现只有自己是个无能的哑炮。没了另一个笨蛋来衬托你没那么差,没人能满足你自己做不到又见不得人好的恶意。我装笨是为了谁,不就是为了呵护你那脆弱得像报纸,一捅就破的自尊心吗?”
一团雪球骤然砸到墨菲的脸上,塞了他满嘴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