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尴尬地笑了笑:“前男友……不好意思,我也是心急,就随便说了。”

“前男友?”隋唐冷笑了一声,“不会是那个有女朋友还去骗他的那个‘前男友’吧?”

或许是没想到对方会这么了解,邵文慈被问了个措手不及。

他是看到了那档综艺才知道姚星澜在玩乐队的。那年被发现后,他为了保全自己选择了以最残忍的方式一刀两断。所有人对姚星澜的攻击、谩骂和侮辱他都知道,并且觉得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万分痛苦,无颜面对被自己伤害的恋人。他深感愧疚,但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和高中时期的那个女朋友是因为家里的关系在一起的,但他依然在见到姚星澜的那一刻喜欢上了这个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姚星澜对他有着神奇的吸引力,他们迅速在一起,很快就同居上床。在姚星澜的身上,他似乎寻找到了很久都没有的轻松与解脱,还有一种奇异的叛逆反抗的快感。他觉得这才是爱情。

然而彼时他父亲的公司经营不善,大量负债。女生的父亲是他家公司的担保人,在最艰难的时刻替他父亲还上了一笔即将到期的巨额债务,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两个孩子大学一毕业就结婚。

邵文慈早就对女生没有感情了,他也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对她那么冷淡,甚至提了几次分手,但女孩一头热地非要和他在一起。他和自己父亲抗争,说他要追求自己的爱情,他早已有了别的喜欢的人。他的父亲以跳楼相威胁,甚至说他在外面搞什么都没人管,但婚必须结。

女孩也早已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趁他睡着的时候查了他的手机。邵文慈是一个很小心的人,他和姚星澜的聊天记录都会定期删除,但那天晚上他睡着后,姚星澜的消息才发了过来。女孩没有仔细看,甚至并未注意到一些语句在逻辑上是不对的,认为自己男朋友被一个不要脸的男的单方面纠缠了。

事情发生后邵文慈才知道,他必须做出选择了。他可以坚定地站到姚星澜的那边,告诉女朋友,他就是要分手,就是爱上了别人,然后去向姚星澜请求原谅;他也可以直接放弃自己的爱情,然后回归被定制好的轨迹中,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结婚。

权衡利弊之后,他果断选择了后者,因为他无法承受前者潜在的代价:他和女孩一旦闹崩,对方父亲一定不会再提供金钱支持,家里的公司就会陷入更严重的债务危机。自己的父亲可能会采取非常极端的手段,他目前衣食无忧的生活或许也会一去不复返。而以姚星澜那种刚烈的性格,在得知自己被欺骗后,大概率是不会原谅他的。

选择后者远比选择前者划算,被牺牲的只有姚星澜的感情,而他的一切都能得以保存。

他认识到了自己的虚伪并为此感到羞耻,事实上他一视同仁地谁也不爱,只爱他自己。自以为和姚星澜的爱情只不过是一种激情报复的快感,报复他过去被操控的人生和感情。但他也知道,自己亲手毁了另一个人最纯粹和热烈的爱,终其一生,他再也找不到这样美好的情感了。

无地自容的邵文慈选择了远离,他希望时间能治愈被他伤害过的人。

在结婚后的第六年,他向来跋扈的妻子终于受不了他对自己的这种忽冷忽热的态度,意识到这种婚姻对双方都是消耗,主动提出了离婚。他们分居了,并且因为财产分割问题正在走法律程序。不过这一切对邵文慈来说算是一种解脱。

某一天,他无意中看到了姚星澜演出的片段,那么耀眼动人,那么美丽哀伤,他不受控制地想起了他和姚星澜一见钟情的那个夜晚。他看到那双清澈的眼睛,无法自拔地陷入其中。

然而姚星澜因为大学里和他恋爱的事情再一次受到网暴,他又退缩了。他不敢发声,龟缩在毫无用处的愧疚之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默默关注着事情的进展,看到Libera签了新的公司,推出了巡演计划,也知道巡演的门票卖得非常好。那些负面事情的阴影似乎慢慢消散,这时,他又蠢蠢欲动起来。

不知是出于怎样奇异的心里,他想见一下姚星澜,想说出那句几年前就该说出口的“对不起”,想勇敢地试一次。

面对着面前眼神有点凶的男人,邵文慈鼓起勇气说:“我要离婚了……这二十八年里,我只爱过他一个人。当年我没办法对抗那么多人,是逼不得已的。我欠他一个道歉,我想当面和他说,请求他的原谅。”

隋唐看着他像看着一个小丑一样,忍不住露出了嘲讽的嗤笑:“你要离婚了,关他什么事?他是全心全意爱过你,但他不是贱。他因为你的所作所为而受到的伤害,远不是你轻飘飘的几句话可以弥补的。你既然当时选择了逃避,就没必要时隔这么多年再去打扰别人的生活了。”

邵文慈的脸皮比起当年来还是厚了不少,听到隋唐毫不留情的指责,也只是皱了皱眉:“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轮不到外人来说三道四。”

“你倒是挺不要脸啊?”

隋唐的眉头一动,眼神沉了下去。他灭了烟,上前半步,直接伸手拽住邵文慈的领口。他比邵文慈还是高出不少,加上剃了个寸头,眼神凶狠,两手都是纹身,一下子就对眼前的男人产生了压迫感。

“我的公司门口,不欢迎你这样的人出现。不许再来骚扰我的艺人。”声音很低,却像一根铁棍似的击打在邵文慈的心口。

他从隋唐的话中听出这个男人就是Wings的老板,可他还是虚张声势地扮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关,关你什么事?就算是老板,也不能插手艺人的私生活吧!”

隋唐轻蔑地笑了一下:“当然关我的事。因为他有我了,早就不需要你了。”

邵文慈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他总觉得以姚星澜那个性格,跟他分手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应该不会再找新的对象,就算真的找了,也是那种温柔体贴的、一看就性格特别好的。绝对不是眼前的男人这样一眼就让人感觉特别野、特别凶悍甚至是有点暴力的。

隋唐根本不在乎他心里怎么想,只觉得他说出来的那些话令人作呕。

“识相的就滚远点。”

他一把将邵文慈推开,后者在极大的力量下跄跄倒退了三四步,险些摔倒在地。

邵文慈不敢相信似地又看了他两眼,然后仓皇离去。

寒风吹透了叶片稀疏的梧桐树,周围的一切都是阴郁的。隋唐又点燃了一根烟,灰白的烟雾孤寂地盘旋上升,这一小撮若有似无的热却猛然激起了他的怒火。他暗暗骂了一句,站在原地,把烟盒里剩下的三根烟一口气抽完了。

第二天下午,姚星澜和江世珏如约定的那样,带着新歌的demo到公司找隋唐。

新歌名为《Lost Soul》是一首长达7分多钟的歌,演唱部分很少,其中包括了一段很长的吉他solo,其中穿插着1分多钟的键盘solo。歌词很简单,江世珏刻意弱化歌词部分,用编曲来强化这首歌想要传达的情感。隋唐听后非常满意,并建议姚星澜把其中的键盘solo换成钢琴solo,这样音色碰撞的效果会更出色。

他们当场试验了一下,果然比原来的键盘展现的效果更拔高了一个程度。

江世珏表示他们接下来会到公司里来一起合一下,然后尽快录制,争取在巡演开始前,歌能进入制作。

三个人又聊了一下新专辑的一些想法,眨眼就到了4点多,天色开始暗下来了。

江世珏提出送姚星澜回家,反正他晚上回去也是一个人,没什么事。

“我正好也要走,可以顺路送他回家。”隋唐对江世珏说。

江世珏的眉毛动了下,不置可否,只是看向姚星澜。

姚星澜的眼神心虚地晃了一下,低声说:“你先回去吧。”

江世珏微不可查地轻叹一声,又看了隋唐一眼,没多说什么:“那行,注意安全。”

上了车后,两人都没有说话,几乎沉默了一路。车里放着Lacrimosa的《Kelch der Liebe》,节奏气势磅礴,令人感觉在渺小之中生出了一股无穷的力量。

「Oft verschlucken mich die Wellen

Doch besiegen sie mich nie!

Und wer fragt nach mir und wer will mich h?ren?

Und wer sieht mich an und wer spricht zu mir?

Und ich – ich will nicht leben ohne Ziel!

Ein Leben ohne Liebe ist kein Leben!」

姚星澜觉得自己的脉搏在跟着每一个音符和鼓点节奏颤动着,明明是安静的车内,他却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隋唐就坐在他身边,似乎在专注地开着车。他不懂隋唐为什么明明有事还非要送他回家,如果不是为了找他做爱,为什么要多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