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病着,竟也不知有了这么件大喜事。何用和我商量,张妹妹这可是给爷立了大功,搬去独个的院子养着,也是该的。王妈妈,你去帮着张妹妹好好收拾收拾,一应份例都填上一成,叫她好生养着,待我好了,自去找她说话儿”
王妈妈应了,刚要去,何云清拦道:
“你如今还在病中,就不要如此费心劳神了,本来是该让她过来给你磕头的,太医却说胎气不稳,要静心卧床休养,于是我就做主拦了,等孩子稳了,再让她过来吧。至于王妈妈就不用了,她是你身边得力的人,如今正忙乱着,恐离不开。我让邢妈妈过去帮着照料张氏,你就安心吧。”
刘氏听了,那脸色都有点灰白的难看,勉强笑了笑道:
“邢妈妈倒是个底细人,那就好,那就好......”
何云清前脚走了,刘氏心里开始敲鼓,暗暗疑心,莫不是年前那挺事,被他听见了些影儿,如今却在这里防着自己呢。
那邢妈妈却是老爷的奶妈子,身子骨健朗不说,眼神也是利的。且体面大,就是自己见了,也要客客气气的,想从她手下捣鬼,那是万万行不通的。刘氏越想心里越凉,刚刚鼓起来的心气,这么会子就哧溜一下泄了。
百花献寿巧引蝶来
欢笑一堂喜气浓郁, 今日的何府热闹非常。园子东边的戏台上依依呀呀的唱着应景的喜庆小戏,对面两侧的楼阁上轻纱低垂,朦朦胧胧间衣香鬓影。时而听见几声清脆悦耳的莺声燕语传出来,抬头却又瞧不清具体的情形, 隐约间却更具美感。
何老太爷今天尤其高兴,虽说不是整寿,然丧女之后这却是最高兴的一日了。中间主席的后面立着描金富贵亦寿考的大座屏,多子多孙多福多寿, 寓意吉祥。侧面堆摆悬挂着几个小辈送上的寿礼。其中外孙女谢桥的那幅百花献寿图,算是今日最出彩的了。谁见了都要问上一问, 闻得是个十岁出头的闺中小女儿之作,每每引为稀罕事。
何老太爷首一瞧见也颇为意外, 虽说先生也说过桥丫头于绘画一技上颇有天赋,原也不觉得如何,如今瞧了这幅百花献寿图,却也不禁暗暗点头。整个画幅由桃花、牡丹花、玉兰花、百合花、玫瑰花、荷花、桂花、菊花、梅花等近百朵花卉组成一个楷书寿字, 气势磅礴、酋劲有力,加之字中百花争艳、色彩绚丽、寓意也好。在一堆金银玉器珊瑚古董之中, 丝毫不见逊色。
尤其重要的是这番心意, 描摹的如此逼真,可见下了不少功夫,虽细处看, 未免也有些粗糙, 一个十岁的孩子, 却已经相当难的了,只论这番孝心就可嘉。
想到此,何老爷子的嘴角忍不住的上扬再上扬,花白的胡子都跟着一颤一颤的。张敬生一边瞧了,低声和子谦咬耳朵:
“你说怎的桥妹妹就这么多心眼,难为她怎么琢磨出这么个寿礼来,把咱们几个的礼,都比到爪哇国去了,且根本一分银子都没费,却赚的祖父满心欢喜”
子谦白了他一眼道:
“咱们的寿礼虽也难得,却不如桥妹妹心意实在,故此祖父偏爱也是该的”
张敬生呵呵笑道:
“我不过一说罢了,哪里真要吃桥妹妹的醋,就是觉得这丫头总是深藏不漏的,不知什么时候使出一招来就吓咱们一跳”
何子谦略略抬头向楼上笑微微的瞧了过去,低声喃喃的道:
“是啊!敏慧来自天然,玲珑出于心间,实是难得。”
戏台依着园中的花圃而建,如今正是花期,花圃中繁花似锦,引得彩蝶各处飞来翩翩起舞,真是美丽非常。太阳光缓缓移动,斜斜照在悬挂于廊下的画上,不大会儿的功夫,却见几只蝴蝶竟然陆续飞过来,落在谢桥的百花献寿图上,久久流连不去。
下面小丫头见了,不禁齐声惊呼。引得何老爷子与众位来拜寿的官员们一起过去瞧。见几只斑斓彩蝶落在百花图上,煽动着五彩的翅膀,竟好似和画融为了一体,却又动静皆宜,真真稀奇非常,纷纷交口称赞。
他们这一番喧闹,惊动了上面的女眷。姑太太哪里正和谢府里的两位太太说话儿。谢桥坐在一边执着团扇,有一搭无一搭的瞧着前面戏台上的粉墨小戏。唱的正是应景的折子曲目,满床笏。说的是郭子仪七子八婿拜寿的故事。
正看的百无聊赖有些困倦之时,忽听的下面一阵喧闹。姑太太忙道:
“青螺,你下去瞧瞧这是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不过一会儿,青螺就回来,笑着瞥了边上的谢桥一眼回话:
“倒不是旁的事,是咱们桥姑娘给老太爷的寿礼,如今不知怎的,竟招了几只园子里的蝴蝶过来,趴在姑娘的画上久久不去,下面的宾客们都凑在一起瞧这稀罕的事呢。都说姑娘必是天上的仙女下凡,画了幅百花图,却能引得蝴蝶前来,真真是件吉祥的是好兆头。老太爷老爷哪里笑的嘴都合不上了。”
谢桥不禁一愣,那边谢府二太太笑说:
“真有这样的事,一会儿他们爷们都散了,咱们也瞧瞧去”
大太太笑道:
“咱们家三姑娘这本事倒是越发的大了,画幅画连蝴蝶都能招得来”
谢桥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得跟着傻笑几声。一眼瞅见身后的巧兰掩着嘴低笑,却猜没准是这丫头弄的鬼,遂低声询道:
“快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不然一会儿回去大刑伺候”
巧兰却笑着俯身凑到她耳边道:
“哪里是什么仙术,不过那日里姑娘用何妈妈寻来的那个石头捣子,捣了那些玫瑰花汁儿,后来说不用了,我却瞧着怪可惜的,兑进了姑娘画画的红颜色里。想来是那蝶儿闻到了花香,故此飞过来也是有的”
谢桥白了她一眼戏谑的道:
“我说那日画画,身边总有股子花香呢。看起来这仙女不是旁人,却是你这丫头了”
巧兰脸一红道:
“姑娘又打趣我,不过是怕白糟蹋好东西罢了。”
姑太太瞧着她们主仆私下里的形状,便猜这里必有什么机关,却不点破,只宠溺的瞧了谢桥一眼,心里却不禁一叹。桥丫头虽肖似大姐,毕竟不是大姐啊。大姐何尝有过如此调皮灵动的时候,却有些太过老成稳重了。记得姐俩个仍待字闺中的那年,结伴去郊外的寺庙里上香。那里有个修行的老和尚,瞧着姐姐说了几句话,如今却还记得。
他言道:
“聪明太过却已损了天时,加之心思又重,不知宽养,恐不能持久。”
似是而非,如今想来却仿佛早已预见了天机。如今这外甥女虽也聪明少见,然心胸豁达,随分从时,且机敏灵动,安于世俗。不比姐姐孤高自赏,说不得就是个有大福气的。
那边玉兰玉梅过来拉扯着谢桥一叠声的问:
“如何弄得”
谢桥却只笑着推说不知道,心里明白这样机巧的事情,若是被外祖父知道了未免不喜,还是如今这样善意隐瞒着的好。那边钱月娇哼一声扁扁嘴道:
“她安心要出大风头,哪里肯告诉你们去,你们两个还是省省力气要紧”
谢桥也知道这钱月娇自打来了,就看自己不顺眼。有前面莽撞的谢雅垫底,对付钱月娇这样的人,她已应付的游刃有余了,不过装聋作哑不理会她也就是了。可是她这种不理不睬的态度,却更使得钱月娇生气。觉得这谢桥根本就是打心眼里瞧不起她,连吵嘴都不屑为之。只是人家打定主意不理,她也没法子,所以更是暗自憋气的不行。一边暗暗埋怨父兄打理的寿礼不好,拔不了头筹也就罢了,还被谢桥远远比了下去。
谢家大太太瞧了这边几个女孩两眼,低声对弟媳妇道:
“安平王府和太子府里没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