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1 / 1)

谢妈妈忙回话:

“是长荣家前几些年续娶的媳妇,原是二老爷院子里灶上烧火的丫头,还是老太爷亲自做的大媒”

老太太却点点头:

“是啦,你这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长荣常日里跟着老太爷身边伺候,却是个老实人”

那妇人正如谢妈妈说的,本来是二老爷院子里灶上烧火的丫头,因是八月生的,她娘给她起了个名儿叫桂花,却因为长得并不多好,且有些泼辣,故此,满府的小厮奴才们没有一个敢娶她的,一年两年的,就耽误到了二十岁,却更是无人问津。

她爹是外院的花匠,也是个老实头,她娘虽也是粗使洒扫的婆子,却有几分心计,眼看着姑娘大了,真怕老死在家里,遂暗暗把那外头几个没娶亲的老光棍,挨个的掂量了一遍,却瞧着李长荣是个矮子里的将军,虽也是家生的奴才,却比她们两口子混的好,跟着老太爷身边使唤,虽也老实,毕竟有几分体面。

原来成过亲,那婆娘却是个没寿命的,过门没一年,蛋也没下一个,就得病死了,李长荣这就耽搁了下来,如今却也是近三十的人了,府里凡青春的丫头,哪里有看的上他的,都瞄着那年轻俊秀的去了,故此,成了个老光棍。

妙在家里人口简单,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妹妹在大姑娘房里当差,又是个体面的大丫头,想来一个月的月例银子是花不完的,更不要提那些使不尽的好处了,往远里说,将来大姑娘出嫁了,没准跟去做个姨娘什么的,将来能不顾着她娘家哥哥吗。

桂花她娘想了几日,便逼着自己当家的去和老太爷说,老太爷闲暇时也喜欢养花弄草,桂花她爹倒真没什么大本事,却是个养花的能手,因此日常能和老太爷搭上一两句话,瞅准了机会,递了话去,老太爷却也知道桂花那丫头,虽说脸面不是多出挑,却是个壮实有力气的,且长荣是个一脚踹不出三个屁的老实头,这配搭倒是刚刚好,娶个泼辣的婆娘也好顶门立户。

因此作了主,赐了长荣些许银钱,桂花这就过了门去,过了门不上一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二年上又得了一个,这桂花本来就是个厉害的,这下更是不得了,成日里就开始嫌弃长荣没出息,和老太爷身边其它的奴才没法子比,捞不到定点油水好处,又数落编排小姑子的不是。

春枝和她哥简直就是生生天上地下的差别,桂花过了门一瞧见,心里就不怎么爽气,瞧着空就找不自在,好在春枝却知道哥哥不容易,到了三十才续娶了这个嫂子,且看在两个侄儿的面上,处处忍耐,加上回家的时候也不多,不过每年上见上那么一两次罢了,每月的月例银子一半儿送出去给她,倒也图个清净省心。

春枝的苦楚自是不能和哥嫂细说,大姑娘是个什么人,满院子里谁不知道,哪里能寻什么好处,不惹祸受牵连,已是念了佛的,盼来盼去,熬来熬去,春枝就盼着能寻个妥帖的人家,嫁了才好有个结果。

即便自小服侍大姑娘,却也知道,跟着她嫁出去却不见得是个好的,心里计量好了,却不妨命不争气,出了那样的事情。

想到此,春枝那泪顺着白皙的脸颊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

长荣家的扭脸一瞧她这个样儿,那火就不打一出来,心说那样没脸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何必还要做这等表面功夫,要是换了她,索性就大闹一通,不争个姨娘傍身势不与他干休。

老太太听着话头不对,顺着底下婆娘的目光看向那边木桩子似地春枝,虽说鬓发糟乱,狼狈不堪,却仍然难以掩盖住那股子天然的风韵,遂有些不喜,老太太素来喜欢端庄持正的丫头,对于那些风流俏皮的,心里先存了一番不待见。

扫过她的身子,却不由的一怔,目光定在她肚子上,眼睛里阴晴不定。虽还不大显,仔细瞧的话,却看的出来大约有了身子,心里不禁一凉,手脚都有些抖,这可真是哪里出来的丑事,谢家门里没出嫁姑娘跟前的大丫头,竟然有了身子,这传出去,她们家女孩的名声可还要不要了,就是以后说亲事,人家若是知道了,可怎么好。

扭脸看了眼身边的谢桥,倒是定了定神,这件事势必要闷在锅里,不能喧嚷了出去。

想到此,开口道:

“巧兰,扶着你家姑娘回屋子里去吧,前面学里我着人去说,想来昨个必是累了,今儿就好好的歇一天吧”

谢桥一怔,目光扫过底下跪着的媳妇和春枝,心里知道这里必是有不好的事情了,不当自己一个女孩听,于是蹲身福了福,顺着抄手游廊出了东正院,回自己的抱月轩去了。

这边老太太瞧着谢桥的影子过了相连的月洞门,那脸唰一下就掉了下来,对着底下跪着的妇人厉声道:

“纵你是长贵的媳妇,也在这府里伺候过主子,就该知道这里的规矩,有什么事不好说,非要青天白日这样大喊大叫的,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这一次瞧在李长荣的面子上,却暂时先恕了你,以后若是再敢如此没规矩,连你男人一律打了板子捻出去”

被老太太这样一呵,那媳妇却也知道怕,诺诺的低下头不吭声了。老太太审视的目光死死盯着春枝,好半响才道:

“宝贵家的,带着她们两个进屋子来,巧月把院门掩了,派两个牢靠的婆子给我看住了,寻常的人不得靠近”

说着转身进了屋里。

性刚烈春枝拼一死

谢妈妈心里说:长荣家这个泼辣货可真真的不省事,不过刚才却也没听明白到底是个什么事情,如今瞧老太太的眼色,细细一瞧春枝,倒不禁唬了一跳,都是过来人,哪里还能瞧不明白的,心说这大姑娘自来就不受待见,偏偏性子还是个惹厌的,这一阵子老太太倒是更看不上眼了。

她日常贴身的大丫头如今却还出了这样的丑事,真真令人没法子说了。细细一想,大姑娘那院子里哪里能进的去旁的男人,外面伺候的小厮奴才们,都不能过垂花门的,能进入她们那边东侧院子的却只有大爷和大老爷罢了,难道却是那两人做下的不成。

想着瞅了春枝一眼,样子狼狈的站在院子里,却比寻常的丫头还要更惹眼些,想来是大老爷一时心痒难耐,也说不准就是大爷,毕竟年纪轻,血气方刚的,引逗的做下这等不才之事也是有的。可无论怎么说,这春枝肚子里的孩子,却正经是谢府的主子,说不得,将来就能出头了。

想到此,倒是收了刚才的疾言厉色,略略缓和了脸色道:

“春枝姑娘,跟着老婆子进去回话吧,春枝姑娘,春枝姑娘......”

谢妈妈连连叫了两声,春枝才回神,面色却更是灰惨惨的难看,垂下头去,跟着谢妈妈迈步进了屋里。

巧月外面吩咐好,却亲自守在窗户根的廊下,心里却有些七上八下的慌乱,细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老太太屏退了屋子里伺候的丫头,只留了谢妈妈和两个心腹的婆子,目光扫了眼地上的姑嫂二人,心里一瞬间转了七八个过子,要说这丑事是宝树做下的,她是万万不信的,当初挑了巧梅过去伺候宝树,就是瞧着巧梅是个正经尽心的,将来大了,给宝树做个房里人倒也没什么,没得自己房里现摆着一个,却去自己妹妹屋子里寻那些不正经的官司,况且宝树历来稳重,却不当是能做下这等事的人。

若说是大老爷,老太太心里早就信了□□分,自己亲生的儿子是个什么货色,却没有比她这个亲娘再知道的了,生来最是个浪荡的性子,没成亲之前还略有收敛,成了亲后,却更是无法无天了,什么脏的臭的都往炕上拉,每每一想到此,老太太就暗暗埋怨大太太,你倒是正正经经清清静静的守着儿子过活了,可是当妻子的,难道不该平日里劝着丈夫些,纵是他不听,也总有几分用处的。

这倒好,大老爷哪里可这劲儿的折腾,你这边泥雕木塑的观音菩萨一样,他岂不更不拿你当回事了。可是那满屋子的妻妾,你找谁不行,非得去引逗自己亲闺女跟前的丫头,这可真真是什么畜生一样的心思。

想到此,老太太紧紧握住拳,浑身一阵阵止不住气的发抖,可是事情即闹出来,倒也要当面对问个清楚明白。

想到此,老太太厉声开口道:

“春枝,你来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老太太一句话,外面的巧月吓得一激灵,忙四下看看,满院里静悄悄的,心里却扑腾扑腾的跳了几下子,平日里她们几个丫头凑到一起说话,春枝这丫头虽生的好,倒不是个不正经的,心里打的主意,她们几个也是知道一二的,却万万没有什么攀高枝的心思,估计是大老爷强逼着的。

巧月一想到每次打大老爷跟前过,他那双瘆人的打量目光,心里就不禁一阵厌恶。却把那耳朵更贴近了窗子,细细听原由。

谁知春枝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里的泪珠子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就是不说话。

她嫂子急了,伸手拽了她一个歪斜,恨铁不成钢的道:

“你倒是说啊,是大老爷的还是大爷的......”

她的话没说完,老太太一拍桌子:

“胡吣什么,主子是你能这样栽赃的吗,堵了她的嘴,拉一边去”

边上两个力气大婆子,刚才在院子里还看着春枝和外院子李长荣的脸面有几分忌惮,如今听了老太太的话,却毫不留情了,拿了绳子几下就把桂花捆了起来,堵上嘴拉那边墙角里跪着去了。长荣家的挣扎两下,被老太太刀子般的眼风一扫,遂老实了下来。心里不禁暗暗嘀咕,都说老太太慈悲,是个怜老惜贫的,如今看来却是讹传了。心里不禁开始琢磨,是不是自己这算盘打错了。

那边春枝一瞧她嫂子被人困了起来,老太太的眼睛直直盯着她,仿佛能剥了她的皮去,心里不禁苦涩难言,想起了过年时的龌龊事,心里一阵恶心,除夕前那一日,下了一整夜好大的雪,大姑娘一早去了老太太屋子里。

那时节三姑娘还没来,大姑娘纵是不得老太太的意,过年过节老人家也是稀罕孙女的,每年到了这一天,都会命那珠宝坊的当家婆子,拿了新鲜样式的头面首饰进府来,老太太那里留几套,每个孙女让各挑一套,却是一年里,大姑娘最高兴自在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