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侧面驶来一辆马车,停在了沈遥凌之前下车的?位置,马儿?嘶鸣一声。
沈遥凌便和宁澹说,“我现在要回去了。”
宁澹恰好在这时转过目光来,和她对?视了一瞬。
沈遥凌觉得宁澹还是在责怪她的?违约,因为?宁澹冷冰冰的?脸上?又?露出了些微的?,不太高兴的?神情。
她识相地闭上?嘴,转身?走向马车。
沈遥凌回去之后?没怎么睡好。
梦里翻来覆去总是那几本账簿,虽然她未曾亲眼得见,梦中却真切得好像就在她面前,她看着那几本账簿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变得漆黑一片,原来成了舆图上?被烛火烧出来的?一个黑洞。
火舌伸得越来越远,燎遍了整卷舆图,烧成灰烬,火光又?攀上?她的?床帐……
沈遥凌惊醒了,后?来再没睡着,白天也无精打?采。
院外突然冒出一个脑袋。
安桉趴在院门边往里看,接着她上?面又?嗖嗖地伸出另外几个脑袋。
“……”沈遥凌站起来招呼他们,“快过来坐。”
安桉蹦着进来,李萼小心提着裙摆,李达身?后?跟着王杰,都是一脸喜色。
毕竟比捡到钱更开心的?事只有劫后?逢生。
沈遥凌装作懵懂,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王杰!你没事啦?”
王杰一个劲地点头,面上?的?神情还是心有余悸。
“还好昨天碰上?了宁公子。”
“说真的?,我还从来没见过那样的?架势。嗬,我从前还道宁公子吓人,昨天才知道,谁比得上?禁军吓人啊!”
安桉叫道:“你不知道昨天我们有多担心你!遥遥还想去求禁军放了你呢。”
沈遥凌哭笑?不得:“我没有。我只是想问问情况而?已,后?来、后?来问不到,我也就走了。”
几人对?她说的?话丝毫没有怀疑,叽叽喳喳、又?比又?划地讨论了一番昨日的?可怕景象,沈遥凌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才问:“你昨天为?什么会去那里?”
“唉,说来话长?。”王杰叹了口?气?,方?才还精神百倍,这会儿?又?蔫蔫儿?地坐下了,“我替兄长?去接个东西,结果莫名其妙听见一阵大喊声,正想跑出去看热闹,结果就被扣下了。”
“我就知道你那兄长?不是东西!”李达愤愤不平,仍然对?昨日王将军的?态度耿耿于怀,“果然就是他坑的?你。”
“并不是谁坑的?我。”王杰无力道,“不能怪兄长?,我只是倒霉而?已。其实,是我自己想去的?。”
李达不解。好不容易冬休,偷着玩都来不及,怎么会想着去帮人跑腿干杂活?
王杰讪讪地挠了挠太阳穴。
低声道,“你们都知道的?,我,我只是王家?的?庶子。”
李萼犹豫一会儿?,轻轻地点点头,其他人都没说话。
王杰涩然道:“我们家?如今都是哥哥当家?,风头都是哥哥挣来的?,离了哥哥,我其实什么也不是。”
李达似是想说什么,王杰却没看他,接着道。
“父亲已经不在了,主母体弱不问俗事,哥哥从前常年在外带兵,家?中只有我与几个姊妹,感受并不真切,我一直当自己是王家?的?小少爷,从不觉得身?为?庶子是什么丢人的?事。”
“直到前些年兄长?回来了,我家?门庭前走动的?人突然多了起来,什么族人、师友……热闹得不得了。我那时才知道,原来王家?从前的?清静,并不是因为?父亲逝世、家?中只有妇孺幼小,不便打?扰。而?是因为?,他们从来没把我和其他姊妹放在眼里。”
“父亲在时,他们只认父亲。父亲不在,他们只认兄长?。而?我们,只是王家?的?累赘,等到分家?之后?,自会甩出去罢了。”
都是意气?扬扬的?少年骄友,何时见过对?方?这般消沉?
李达忍不住心酸,想打?断这番自轻自贬的?言论,王杰却苦笑?看他一眼。
“就连能够认识你们,也是沾了哥哥的?光。”
“若不是我与王大将军还有兄弟之名,我也不能进太学。虽然最后?只是被分到了堪舆馆……但能与你们同?窗,已经值得我偷偷庆幸。”
“但是,从堪舆馆结业之后?呢?”
王杰神情迷茫,哀愁笼着一身?。
“届时我也已经弱冠,又?身?无学业,理应自谋前程,再不能赖在兄长?名下。若是没了哥哥的?庇护,我,我只怕沦落得稻草也不如。”
李达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几下,声音嘹亮。
“你在说什么胡话?自立门户就是了,怕谁不成!”
王杰却没应话,默然半晌。
才犹豫地道:“原本,我也不想说这些,怕你们嫌我市侩,更徒惹你们不高兴。”
“但,事实便是如此……我曾同?你们说过,我有一个族姐也是从堪舆馆结业的?。”
沈遥凌点点头。
魏渔身?上?那个“幽魂夫子”的?传言,就是从他们那里流传下来的?。
“她,她从堪舆馆结业后?,也想去换些职位来做做,可处处碰壁,最终只得待在家?中。家?中姊妹多,闲言碎语也多,我曾见过几个姑娘围着她转圈,嬉嬉笑?笑?地叫她‘风水先生’,族姐只是垂泪。”
“后?来再也不提什么差事了,没过多久便嫁了人,据说是在家?中待不下去,匆匆嫁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