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不低头是为了什么?面子吗?

她和医塾斗了那么多年,当时被剥夺学衔,她不肯,去衙门敲鼓,去御前递诉状,闹得那么大,现在,她不还是照样出现在喻家的筵席上?

她做不成旁人眼中铁骨铮铮的人,也不屑于要那种面子。

那么,她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坚持呢?

沈遥凌饮下最后一口酒,长长地呼了口气,站起身。

筵席已开始,推杯换盏之间?热闹得无以复加,而真正重?要的人此时绝不会在桌上,早已另寻了个?地方说话。

亲兵跟在宁澹身后,挡去不必要的人的接近。

陈家的公子已经到了,手边摆着一壶美?酒,身后站着两个?貌美?侍女在伺候,更远处的座位上,喻盛平领着他的长女并排坐着。

“王爷来了!快请坐。”陈公子笑?了一声,一挥手,门廊下候着的两个?婢女便垂首靠近,已不算很热的季节,她们的领口还是很低。

陈家是京城有声望的大族,近些年与?喻家来往频繁,隐有半壁江山的架势,若不是这?两家请帖一封接着一封请他来,宁澹并不喜欢凑这?个?热闹。

宁澹抬了抬手:“不必了,外?间?还有宴席,不宜久坐。”

陈公子眼睛一转,哈哈大笑?:“我知道知道,王妃就在外?头等着,可是难道,就连大家一块儿喝两杯酒的时间?王妃也不给?”

宁澹神情淡淡,“不想让她久等而已。”

“你……”陈公子闻言面露震惊,啧啧摇头,“你是陛下亲自?培养的人,前途无量,怎么偏偏被那样一个?小女子收服,简直难以置信,她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说给我们听听呗?”

宁澹没再接话,眉宇微沉,他身后的亲兵换了换站姿,腰间?刀鞘好似无意碰撞,却晃得直响。

室内霎时沉寂,没人再敢玩笑?。

片刻的安静后,喻崎昕起身把无关人等都赶了出去,只留下几个?人说话,算是了结了这?场争端。

陈家公子受了这?阵要挟,重?新落座,人是清醒了几分,但面色也变得有些勉强。

无人搭理他,喻盛平先道:“陛下有意再招一批学子入医塾,且限定?了必须比往年人数更多,为了此事,想听听王爷的意见,才特地请王爷过来。”

宁澹略微点了点头:“有所耳闻。”

喻盛平摇摇头:“此事难办得很。”

“难在何?处?”宁澹声音低沉。

喻盛平闻言静了静。

喻绮昕常年跟随父亲左右,早已十分熟悉父亲的脸色,及时出来圆融道:“王爷也清楚,人才又不是雨后春笋,一茬接一茬地冒,哪里能?那么快找得到合适的人?底下州郡献不出人才,苦不堪言,太学院到时候招不到学生,也会为此头疼。”

宁澹指尖在桌面上无声敲了敲。

这?当然只是一堆漂亮话,没一句真心的。

即便是医塾当真招不到人,又与?喻家有什么干系?他们何?必着急上火。

他们真正怕的,是陛下当真招到了人,是陛下在往后的每一年,都会招纳越来越多的人。

医、药不分家,原本都常年牢牢在这?几家豪绅的把持之下,现在陛下就是想要“天下大乱”,把这?间?水泄不通的房子凿个?眼出来,放一些新鲜的水流进去,直到完全取代原本的浑浊河水。

他们自?然不会束手就擒。

“不知太子殿下,对此事是如何?想?”喻盛平缓缓再次开口。

这?并不是个?疑问句。

喻家早早投了太子,太子与?喻家利益相连,自?然是沆瀣一气。

这?话说出来,只是为了提醒宁澹罢了。

宁澹曾经也是太子手下的门徒,直到如今也尚有无数关系没有扯清,处处受着太子的牵绊。

按理来说,宁澹这?边原本应该唯太子是从,那就相当于与?他们一条心,偏偏宁澹娶的那个?不省事,喻盛平是怕他临时反水,所以想当面试探他的态度。

宁澹与?他对视,稍作?停顿。

嘴角浅浅地勾了勾:“殿下确实早有谋划。”

喻盛平双眼微亮。

沈遥凌顺着石阶穿过花圃,方才她与?宁澹就是在此分开的。

宁澹此时应该正与?喻盛平在一块儿,只要找到宁澹,也就能?找到喻盛平。

她是宁王府的王妃,又是上门做客,喻盛平应当不会轻易驳她的面子……吧?

还真说不好。

沈遥凌心底打鼓。

心里想着,等会儿若是见到了喻盛平,她该说些什么。

这?种场面,她实在是没经验,要不,就干脆跟喻盛平说,她无意与?喻家作?对,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不行不行,喻家的人都小家子气,不会就这?么轻松地放过她,她的姿态还需摆得再低些。

那怎么说?难道,要同他说,从前都是她年少气盛,在学塾里不大守规矩,现在已经诚心诚意改正了,请喻盛平大人有大量,将她的学衔还给她

沈遥凌揪紧了裙摆。

这?些话,光是在心里滚过一圈,都叫她恶心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