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盛平又道:“今日在宫中述职的为何是沈遥凌?你怎么没像她一样?难道你比不过她。”

“她救了我一命。”喻绮昕低低道。

喻盛平又说:“沈家的小娘子怎么就?那般出风头。”

“沈家的父亲怎么知道在孩子远途归来的时候,第一句应当是关怀?”喻绮昕忽然道。

喻盛平一开?始没在意,听清了之后,猛然一愣,看向?自己这个长女。

“昕儿,你是在责怪我?”

喻绮昕眸光淡淡的,也倦倦的。

“不是,我很?理解父亲为何会这样。”

“沈家孩子不够多,也就?两三个,少了一个,沈家父亲母亲都心疼得紧,自然要嘘寒问暖的。父亲膝下孩儿太多,少了我一个在府中,也不会觉得寂寞,也就?不必这般关怀备至了。”

“父亲对我不满意,换一个孩子去喜爱培养就?是了,左右又没什么差别。”

“我一身尘土,先去沐浴洗漱,不在这里耽搁了。”

喻绮昕说完,便?径自行礼退了下去,留下喻盛平在身后一脸惊愕。

第 85 章

喻绮昕差人准备了热水, 将自己浸到?木桶之中?,门?窗紧闭,四?下安静, 只能?听到?撩水声和她自己心底的声音。

她算是第一回顶撞了父亲, 对?着父亲说?出那种话, 她当然是会?难过的。

但却也没到流泪的程度。

心里木然的,好似这种事情已不足以使她波动了。

回到?京城,进宫的这一路上,喻绮昕都在思索, 自己从前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最后她发现, 她其实并没有真正渴求之物,只是一直在害怕失去。

害怕自己做得不够好,就会?失去父亲的赞赏、父亲的宠爱, 失去身为喻家长女的一切。

所?以她讨厌沈遥凌。

沈遥凌不需要付出任何就能?得到?父母的疼爱, 做什么事情都不怕承担后果, 看上去没有任何害怕要失去的东西, 那种不知者无畏的样子让人看了就来火。

然而从阿鲁国回来后, 许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因为她忽然懂得了生?死之外,还有什么算得上大事?什么宠爱、声望,上一边儿?去吧。

她陷入亚鹘的圈套的时候, 这些东西能?帮她一分一毫吗?如果她真的变成了亚鹘的一具傀儡,被玩弄磋磨致死,那么, 已经成了一具死尸的她, 活着时是不是喻家的大小姐又有什么区别呢?

从今往后, 谁爱争谁争去吧。她已经明白了,她就是做不到?沈遥凌那样的勇敢无畏, 她天生?就是一个胆小鬼。

那么,她就当胆小鬼就好了,她从前蜷缩在教条下,日日如履薄冰,虚荣心难以满足,其实都是在为难自己。

而她对?自己这般勉强又能?得到?什么呢?在这个世上能?活一天算一天,她争来争去,即便争到?什么东西,也?只会?归属于喻家大小姐的荣光。

她也?终于明白,她嫉恨沈遥凌的最根本的原因。

旁人看着沈遥凌时,不管评价是好是坏,面对?的都是堂堂正正的“沈遥凌”三个字,而不是“沈家的三小姐”,“沈世安的幺女”,而她得到?的就算全是荣耀和赞赏,也?全都在“喻家大小姐”的名下,她离了这个称号,什么都不是。

方才她对?父亲说?的,句句是实话,父亲既然有那么多的孩儿?,也?不必强求她一个。

若是她那一回没有遇到?沈遥凌,没有被沈遥凌点醒,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客死异乡,那她在死之前都没有一天做过自己,也?实在是太可悲了。

喻绮昕想着想着,心里越来越麻木。甚至觉得都没有什么好难过的了。

换了身舒适衣裳趴到?床上去,其他的什么也?不愿意想,只想先?睡个好觉。

-

宫中?直到?深夜仍灯火通明,陛下正勃然大怒。

押进地牢中?的亚鹘等人已经审完了,其供词与沈遥凌的陈述大差不差,还多出许多恼人的细节。

皇帝气得摔了桌上所?有的紫宸银纹碗,这原本是用?来喝每日的补药的,就连杜太医听闻陛下气急攻心,想要进宫来探望,也?被赶了回去。

这个档口,陛下不想见到?任何一个医师。

一回想起受到?的那些欺骗,还有吃下去的那些东西……便恶心得够呛。

九五之尊遭受蒙骗,当然不会?责怪自己轻易上当,只会?责怪欺骗他的人,甚至迁怒到?所?有医师,疑心是不是其他人也?都是如此。

室内一片狼藉,皇帝来回踱步一阵,怒吼道:“叫若渊进宫来!”

审讯官忙不迭地磕头应诺,弓着腰背对?着门?口退出去了。

宁澹此时正在公主府中?。

阿鲁国之行有许多意外,但也?有许多惊喜。

宁澹道:“燕州向来暗中?与泉州攀比,泉州有的他也?不落下。去岁泉州贪腐一事虽然没有查到?底,但也?已经可以看看到?牵扯颇多,数目也?令人咋舌,燕州也?不可能?安分。”

事实也?正是如此。

另一世中?,泉州、燕州二州在国家危难之际,趁朝廷无力,大肆剥削百姓和流民、倒卖存粮,陛下直到?忍无可忍,终于下令将二州刺史斩首示众,但也?已是亡羊补牢。

早已成了一滩烂泥的燕泉二州无人能?够接任,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两片最富庶之地被浪费荒置。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今泉州已露苗头,燕州却还貌似安稳,实则并不是因为燕州清清白白,而是,与燕州刺史做交易的人,本就不在大偃境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