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由你做主，经历了那么多事，我都身心俱疲了。”

他颔首：“枭儿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一定倾尽全力办得风光。满月那天，皇亲国戚王公大臣都会到场，趁着那时，我会告诉天下人，我要立你为后。”

她淡然道：“如今我只求岁月静好，你和孩子都相安无事就够了，旁的，都是过眼云烟。对了，我身处契丹的那段日子，宫里一定发生了很多事罢？还有很多事情我弄不明白，比如雪姬，比如你的寒毒。”

“是时候把一切都告诉你了。那一夜我临幸了雪姬，是因为隐隐觉得她是九重门的人，我想顺藤摸瓜揪出九重门在宫中的势力。你知道的，我的眼里心里就只容得下你一个人；至于寒毒，若不是千山诊断出来，这毒恐怕会一直潜伏在我的体内。事到如今我才明白，原来宫里一直都有着九重门的走狗，而且，就潜伏在我身边。”

兰烬落停下了手中的银箸：“是谁？”

九妄言目光凌厉起来：“孙之曜。清晏宫香炉里的玉檀香是他换的，寒毒是他掺进去的，雪姬也是他安插进宫里来的。”

“孙之曜岂会这么愚钝，亲自掺了寒毒暴露自己的身份？若我是他，起码也该找个替罪羊背黑锅。”

他扯扯唇角：“常人自然会这么想，他也自信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不会轻易地怀疑他。我查过，孙之曜和池吟秋的祖籍都是苏州，九重门覆灭不久，孙之曜就带着一大笔钱逃出了宫。紧接着，原本中毒不省人事的池吟秋也不见了。你说，天底下岂会有这么多巧合？”

“楚晏暗中调查，才发现孙之曜早前曾被池吟秋的爹娘救过一命，与逍遥侯府是故交，可在宫里呆了三四十年了，此前一直没有加害过我。我想，苏雨荷死前，池吟秋曾多次出入宫中，也许就在那个时候池吟秋认出了孙之曜，并要他加入九重门替自己办事。现如今谁都不知道他们逃去了哪里，只要池吟秋还活着，九重门就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是我心里的一根刺。”

兰烬落忽而眸光黯淡下来：“池吟秋找不到，子衿便也不知下落。时至今日，子衿生死未卜，我怎么对得住娘亲。”

“我一定会想办法找到子衿，相信我。世事如棋瞬息万变，每一个人都是上苍掌中的一枚棋子，孰知接下来一步会怎么下，我们要做的，便是以平常心去应对一切变故。而我，会伴你走完剩下的人生路，看遍那些错过的风景。”

倚靠在他的胸膛前，她安下了心。她知道，只要有他在，多大的变故都能坦然接受。她亦相信，走完了这段荆棘之途，迎来的必然会是康庄大道。

☆、132、【番外】问君归期未有期

七年后。

“庶母你看，我的纸鸢飞得好高啊！”

澄空流碧，一只蝴蝶纸鸢在万里长空的背景下，乘风飞翔着。一个萧疏目举面容俊秀的孩子奔跑着，稚嫩的声音回荡在空中，腰间环佩叮当。一母同胞的溶月小公主追着他，奶声奶气地喊道：“皇兄，我也要玩纸鸢――”

“枭儿，跑慢些，仔细摔着了。”

完颜暮雪屈膝坐在一株树下，抚摩着隆起的小腹，，唇畔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孩童的欢笑声将落地的阳光震碎成点点光斑，合眼时，时光仿佛从身畔流窜而过。这样美好的场景，暮雪曾在脑海中勾勒过千遍万遍。

跑累了，两个孩子躺倒在暮雪身旁歇息。她轻柔地替枭儿拭去汗水：“你看你，出了好多汗。庶母问你，今日的功课可都完成了？”

枭儿点点头：“嗯，太师今日还夸枭儿文思敏捷呢。母后说过，我身为皇太子便要不负万民的期望，做一个有担当的人。”

暮雪点点头：“这就对了，枭儿这么听话，这盒芙蓉酥给你作为奖励。”

他漾起了一个明媚的笑靥：“谢庶母。”

“庶母，你肚里藏着什么，是不是好吃的？”溶月好奇地睁着杏眸问道。

她被逗笑了：“就数你这鬼灵精嘴馋，里面啊是个小宝宝，他正在长大呢。溶月还没出生的时候，你的母后也是这么怀着你的。”

溶月嘴角边沾着芙蓉酥的碎屑，讶异地道：“原来是这样，那小宝宝是怎么钻进去的？”

“他啊……等到察觉的时候，已经在肚里啦。”

喧闹的街市人群熙攘，酒肆林立。在街角一隅，开着一间善堂，那些穷苦的百姓举着碗，纷纷争着要粥喝。薄施粉黛巧笑嫣然的兰烬落亲自施粥：“大家不要挤，人人都有。来，这位老伯您的粥……”

“谢皇后娘娘，娘娘真是菩萨心肠！”

碗内盛满了热气腾腾的粥，老人端着碗言谢。百姓们纷纷道：“皇后娘娘是菩萨转世啊，心肠真好……”

兰烬落浅笑着忙不迭地为百姓盛粥，一个衣衫褴褛的瘦弱少年费力地从人群中间挤过来，举着一只残破的碗来讨一碗粥喝。少年蓬头垢面，一双眸子却分外明亮。

抬眸间，她一愣，雾气在眼前氤氲开来。这张脸与亦子衿是何其相似啊！那眉眼，那鼻梁，那薄唇……

呆呆地望着那消瘦的少年，她险些情不自禁地喊出“子衿”二字来。少年困惑不解地望着兰烬落，四目相对时，理智告诉她，那的的确确不是子衿。她微微一笑，掩饰着目光中的落寞，继续施粥。

七年了，事过境迁，子衿还是没能找到。潍水一战告捷之后，许多人事物都发生了变化。她被封为皇后母仪天下，膝下儿女成双，完颜暮雪则贵为皇妃；尉迟胤战死沙场后追封为忠烈大将军，九妄言的生母被追封为太妃；再就是，宁王和十七都与所爱之人共结连理，生活美满。

只有，只有子衿还未归来。

一只崭新的青花瓷碗递到了她面前，晃神的她顺手接了过去。正要盛粥时，才心生疑窦地抬起头来，完颜千山俊朗的脸映入眼帘。

“千山，你怎么在这里？”

完颜千山拉过她：“移步说话。”

在一片荷塘前，他们停下了脚步。兰烬落笑道：“我开的是善堂，救济贫苦百姓，怎么你也来凑热闹。”

“自此元熙八年冬日一别，你我一直没有再见到面。当年你把茶楼交给我和暮雪，一个人乘着马就离开了契丹。紧跟着暮雪也去了西楚，你知道的，我哪里会对经营生意感兴趣，这两年间，我把茶楼变卖了。”

她道：“这么多年了，你过的可还好？这一次特地千里迢迢来到西楚找我，为的，又是什么？”

千山说道：“你曾告诉过我，你的胞弟亦子衿不知所踪。这几年我一直在替你找他的下落，终于有眉目了。”

兰烬落急急拉住他的衣袖：“你说……什么？子衿在哪儿，快告诉我他在哪儿？”

千山走上前去，低头在她耳畔淡淡吐出了几个字。

☆、133.、【番外】斜晖脉脉水悠悠

九妄言重登帝位后不久，乌孙国派遣使者来朝，一则庆贺西楚军收复旧山河，重振朝纲；二则以示友好，愿与西楚结盟，友好往来。

挽月殿内，兰烬落与九妄言并肩坐在最前首处，嫣然带笑，举手投足间分毫不失母仪天下之风范。即便她的生父，乌孙国君曾将她们母女弃如敝履，她今日仍要笑脸迎人。

握着金樽的手微微颤抖着，心，在胸口剧烈地起伏。那日完颜千山的字字句句在耳畔回荡：“十日后挽月殿夜宴，你会见到他。”

乌孙国君拖曳着金龙长袍，昂首阔步进了殿。身后尾随着一个年轻男子，挽着个朱唇云鬓巧笑倩兮的美貌女子，亦缓步金殿。兰烬落睁大了眸，情不自禁地倾身而前：“子……子衿……”

男子白衫翩然，神情不起一丝波澜。丹凤眼，卧蚕眉，望过去，那模样分明便是亦子衿！九妄言见她如此失态，伸手轻轻揽上肩：“绮罗，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她摇摇头，微微一笑以示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