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1 / 1)

“懿儿,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别过头去,晚风吹拂过蔷薇花。淡淡的幽香扑鼻而来,混合着她身上的熏香,醉人至极。如水的月光自蔷薇花藤间洒下,斑斑驳驳地落在他的脸庞上,看不分明他的表情。

寂静许久,她缓缓开口:“我怀了皇上的子嗣。”

瞳孔骤然放大。他的手扶着她的双肩,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想要再度确认一遍,可却欲言又止。妃嫔怀有皇室血脉,诞下皇嗣,本就天经地义不是么?

“祝贺娘娘了,望小皇子可以平安长大成人。”

他狠心说出这番话,歉疚负罪之情溢满心间。

他知道,这样说会狠狠伤害她的心。可若非如此,她又如何能断了与他藕断丝连的念头?毕竟这样,对彼此都好。

她愣愣地看着他独自一人踏月而去,纤手抚过略微隆起的小腹,心中空落落的,仿佛缺了一块似的。

蔷薇几度花,深红色的蔷薇伏在墙头翘首盼望着至深的爱情。她约他在这里相见,便是想要借蔷薇来告诉池吟风:她的心中向来只有他一人,只想和他在一起,再也住不下第二个人。

假山后一个依靠在嶙峋山石边的人,眯缝着眸子,唇角勾起了一抹悚然的微笑,随即身轻如燕地从假山上飞跃而下,匆匆离开。

☆、38、魑魅魍魉莫能逢

“当真?”

俯着身的菡萏微微颔首。附耳在她旁边的皇后听罢,蓦地笑了起来:“哈哈哈……熙妃啊熙妃,你竟然愚蠢到与逍遥侯明目张胆地在宫中幽会这个地步。亏我还以为你该是如何地难以对付呢,原来这般轻易地便抓住了你的把柄,你可真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熙妃与逍遥侯私通这事,娘娘可要奴婢去禀告皇上?”

皇后摆摆手。红唇抿然一笑,笑得娇媚凛然:“暂且不用,若是她抵死不认此事,当如何是好?且不要打草惊蛇,免得她有所察觉。要斗,便斗得她措手不及,本宫要的是人证物证。菡萏,熙妃有孕几月了?”

菡萏凝眉思索,缓缓答道:“据安插在熙妃身旁的眼线所说,估摸着约有三个月左右了。但熙妃似乎除了逍遥侯,不曾告知任何人,连皇上也没说。娘娘问这个做什么?”

“这个你无需多问。你速速去替我完成两件事。其一,前去彤史司寻了彤史女官,将皇上临幸熙妃的记录延迟一个月;其二,熙妃身旁有一名贴身宫女唤作兰馥。明日,你派人将她的家眷软禁起来,有大用处。此次行事务必谨慎,不可走漏一点风声。”

翌日。

兰馥伏在凤阙宫殿内,小心翼翼地叩首道:“奴婢兰馥见过皇后娘娘,不知娘娘召见奴婢有何吩咐。”

从未被皇后召见过的她心下忐忑不安,唯恐失言惹怒了皇后而身首异处。这喋血宫闱中,皇后作为后宫之主,杀死一个宫婢女,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般轻而易举。

皇后把玩着手中的玉坠子,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你家娘娘与人私通,还怀了外人的孽种,本宫说的可有偏颇?”

“没……没有。娘娘素来安分守己,她与逍遥侯是清白的。”兰馥身形一顿,一下子慌了神,伏在地上支支吾吾地应答着。

侍候在旁的菡萏冷冷地嗤笑了一声:“逍遥侯?皇后娘娘可不曾说熙妃与逍遥侯私通。莫非――”

兰馥立时手足无措起来,惶恐的冷汗湿透了背后单薄的衣衫。她攥着衣摆,语无伦次地争辩道:“熙妃娘娘从前确与青梅竹马的逍遥侯私定过终身,可自从嫁进了宫中后便本本分分,更没有与外人暗度陈仓一说。娘娘她,她没有做任何有悖宫规的事情……”

“兰馥,本宫知道你对熙妃忠心不二。但你可知,你的家眷如今尽数在本宫手上。要是本宫哪天心情不好了,稍稍下个令,你的全家都要陪葬!自古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若冥顽不灵执意要愚忠而不顾家眷的死活,那么本宫也无计可施了。反正,留着你家几口人的贱命也没什么用场。”

皇后漫不经心地侍弄着蔻丹甲,十指指甲染着瑰丽鲜艳的寇丹红,更衬得娇肤如雪。

兰馥心底一下子悬空。她的家中有久居病榻的娘亲,还有一个尚是幼学之年的幼弟。她七岁被卖进宫里,就为了能补贴家用,让自己的幼弟能够进入私塾念书。而皇后,正是吃准了她这一点。

她为保家人平安,立马不住地叩首央求皇后,也不顾额头上磕出了血痕:“求娘娘绕过奴婢的家眷,娘娘要奴婢做什么都行。”

皇后起身,轻移莲步走至颤栗的她面前俯下身,一双妖冶的美眸紧紧凝视着她,幽幽说道:“本宫再问一次,你家娘娘与宫外男子私通,且那名男子便是逍遥侯池吟风,她腹中的孽种亦是池吟风的,是不是?”

“是,是……”

皇后红唇勾起,站起身睥睨着她:“很好。只要你能为本宫证实熙妃身居深宫,却秽乱宫闱,本宫自会好好待你和你的家眷。”

☆、39、拟把疏狂图一醉

逍遥侯府。

夏夜阑珊,灯火黯淡,满庭梧桐簌簌作响。园中月光如水,树影婆娑。石桌旁一抹白影伏案,其旁堆积着一个个酒壶,四下弥漫开浓浓的酒味。

池吟风手持酒壶,纵然酡颜烂醉,仍豪饮不休。直至伏倒在案几上,方才笑着醉吟起来:“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哥――”

池吟秋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壶,剑眉怒蹙:“哥,你这是做什么!借酒消愁更愁,你当真要为了一个女人这般对待自己吗?!”

“吟秋,你不懂!古今痴男女,谁能过情关?情到深处,挫骨扬灰亦无悔。”

池吟风摇摇晃晃地起身抢过酒壶,醉眼朦胧地复又吟了起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乐,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一声脆响,手中酒壶摔落至地,跌地粉碎。怒不可遏的池吟秋紧攥着的手骨节泛白,一扬手,对颓废的他就是一个狠狠的掌掴。

他被掌风击地踉跄倒地,俊脸上印着的鲜红掌印隐隐作痛。他一滞,张口欲言,却只剩下寥寥数语:“吟秋,你……”

池吟秋走上前,揪着他的衣襟,眸中似要喷薄出烈焰来:“哥,你竟为了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这般颓废,终日沉浸在酒水中,太令我失望了!你若执意要如此,我池吟秋,没有你这样的哥!”

“若是你心爱的女子怀了旁人的骨肉,你却还要强颜欢笑地祝贺她,你又当如何?吟秋,我活得太累了,岂是连借酒消愁的权利都没有了?”池吟风颓然落下了泪,仰首继续豪饮。

池吟秋一愣,这是他自小到大头一次看到他的兄长,为了一个女子落泪。

灵堂。

满堂纸钱纷飞,逍遥侯府内所有家眷人丁皆披麻戴孝长跪在灵堂中,炭盆里火舌肆虐地舔舐着纸钱,所有人皆已哭成了泪人儿。香案上白烛滴落着灼热的泪,周遭摆置着或鹅黄色或素白色的雏菊,满目凄凉。

灵柩内,池吟风静寂地平躺着,衣冠楚楚,萧疏轩举,湛然若神。面如冠玉却无丝毫血色,昭示着他的生命早已不复。池吟风一生还没来得及娶妻纳妾,延续香火,只有一袭丧服的池吟秋伏在棺木旁。

他不曾料想得到,一向风流倜傥、清雅不羁的兄长,为了那女人颓然饮酒也就罢了,竟然还会不堪重负饮下毒酒自我了断!

清早的时候,到了辰时池吟风仍未起身,菱花格朱漆大门紧闩着。任他如何敲打屋门,屋内仍毫无动静。破门而入,只见池吟风伏在红木桌上,桌脚下是一个摔碎的酒壶。他以为他再度醉了酒,上前正要唤醒他,池吟风却砰然倒地,唇已泛紫,再一探鼻息,早已死亡多时了。

桌上留下一纸信笺,纸笺上飘落着点点晚樱花瓣,是他隽逸的字迹:吟秋,许是我此生终是不能放下她。她囚在深宫,我囚在侯府,相思煎熬你怎会懂。我倦了,厌倦了这个不能与我所爱之人携手的世界,容我先行离去。不要把我的死讯告诉懿儿,便让我在天上远远观望着她。看着她幸福,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