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1 / 1)

明华裳却像吃了秤砣一样,铁了心?要跟着他,明华章无奈,最终只能退步,带着她一起出发。

很?多事情就从那场宴会上改变了。他们认识了任遥、江陵,见到了李武两家众多郡王,还无意?卷入魏王的阴谋中。这些早在明华章的预料内,他上山之前就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但没料到最大的变数竟是她。

她如有神助般描述出凶手的样子,极大加快了破案的进程。最终针对庐陵王的阴谋有惊无险度过,她却被?有心?人盯上了。

明华章至今也想不通韩颉用什么?条件说服明华裳加入玄枭卫,他试着阻拦过,但明华裳决心?出奇坚定,明华章屡次劝阻无果,还差点因?为?自己的偏见害任务失败。

在那之后明华章痛定思痛,觉得堵不如疏,与其赌韩颉的良心?,不如将?人放在他眼皮子底下,至少?能保证她不会被?分?配去做太危险的任务。

明华章努力想做一个好兄长,恨不得将?她拴在眼前时时看着。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使力过度了。

他们的来往屡次超过正常尺度,只不过包裹在兄妹这层外壳下,他们俩以及周围人都忽略了。然而,明华裳不知道,明华章却不能当不知道。

思绪百转千回,而现实不过过去了几个呼吸。明华章沉默站在葡萄藤下,他自小的教育不允许他有拖延、侥幸这类情绪,既然发现了问题,就必须承担。

明华章静静思索,该如何解决这段不该有的妄念。

毋庸置疑,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继续维持兄妹礼数,私底下慢慢拉开距离,让时间将?一切冲淡才是最好的。但明华章再沉稳也不过十六岁,他没忍住内心?的冲动,问:“裳裳,你想嫁什么?样的人?”

明华裳微怔。丫鬟们经常拿夫婿打趣她,明华裳习以为?常,但这种话题由年轻俊美的兄长说出来,冲击力完全不同?。

明华裳突然觉得难过,她也知道这阵难过毫无立场,兄长关心?妹妹的终身大事,积极给她介绍青年才俊,有什么?错呢?

明华裳甚至觉得如果她仗着小性子逼他娶她,明华章为?了不让她受苦,也会同?意?的。

可?是明华裳不能这样。于公他是镇国公府的独子,日后要继承国公府,而明华裳是一个被?调换的假千金。抱错孩子就够让人非议的了,如果前兄妹成婚,更会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

他从小到大认真努力,文武双全,如今已是名满长安的玉郎,青云之路就在前方。明华裳怎么?能因?为?一己私欲,坏了他的名声,耽误他的仕途?

于私,明年真千金就要回来,任谁被?调换十六年,都没法平心?静气地对待始作俑者?。明华裳继续留在镇国公府,只会让苏雨霁、镇国公、明华章为?难。

他是一个很?好的兄长,明华裳很?珍惜这份情谊,她实在不想闹得面目全非,彼此埋怨。

不如就停留在兄妹情份上,她默默离开。至少?日后他回想起来,她是一个不大聪明,但还算得上可?爱的妹妹。

明华裳避开明华章的注视,低低说:“嫁人的事太远了,我没想过。”

平日里明华裳死皮赖脸追在明华章身后,而明华章冷淡无波,看起来是明华裳主动、明华章被?动,但这种时候,两人的角色却完全互换了。明华裳低着头缩成一团,明华章却步步紧逼,目光灼灼,充满了进攻性。

明华章不允许明华裳含糊其辞,颇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没想过的话现在想。你年纪轻轻,顺风顺水,总不至于生来一颗佛心?,想皈依空门吧?无需考虑现实条件,你只须说你喜欢什么?样的人,想嫁给什么?的丈夫?”

寻常祖母、婶母问这个问题,明华裳笑笑也就过去了,但这个人是他。他逼问她喜欢什么?样的郎君,然后呢?替她牵线搭桥吗?

明华裳火气也窜起来了,负气说:“二兄不必费心?为?我找了,我喜欢的人不在高门大户里。他不必有显赫的家世,不必有骄人的才华,家里有多少?田地、奴仆、财产都不重要,只要他温柔和善,能一辈子守着我一个人,和我过安稳快乐的生活就够了。功名富贵,高官厚禄,我全不在乎。”

明华章骤然沉默了。他简直觉得明华裳是为?了气他,故意?说反话。因?为?这里每一点,几乎都和他背道而驰。

明华章眼前立刻闪过一个人苏行止。

明华章尽量公正地评价苏行止,他出身贫寒但有才华、有上进心?,不失为?一个东床快婿,尤其是对明华裳这类高门女而言。

如果将?来她嫁给苏行止,苏行止无亲无故、父母双亡,几乎是半入赘镇国公府。明华裳不用离开家人,不用侍奉婆母、讨好小姑,有镇国公在苏行止也不敢纳妾。对明华裳来说,这不是最好的婚事,却是最适合她的。

而以明华裳的性情,也不会发生盛气凌人导致夫妻离心?,或者?软弱无能被?赘婿掏空家业之类的事。嫁给苏行止,她完全可?以过上她梦想中安稳、快乐、省心?的生活。

而明华章呢?他甚至连自己的明天都不敢保证。

明华章沉默良久,锋锐逼人的视线逐渐黯淡,理?智重新占据上风。明华章苦笑,回归兄妹底线,这本来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偏他鬼迷心?窍,想要试探她的心?意?。

现在可?好,不过是庸人自扰。

风穿堂而过,带来些许冷意?。毕竟已经入秋了,晚上不同?于夏日,明华章为?她拂去髻上落花,轻声说:“好好睡吧,明日,父亲就回来了。”

一切都会回归正轨。

明华裳低垂着头,短促应了声。今日明华章出奇反常,第?一次没有等她进门,就转身离开。

明华裳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身边只有星光和凉风。她抬头,透过层层叠叠的葡萄叶,看向?浩荡银河。

基地夫子教过他们根据星象辨认方位,明华裳找了半天,都没找到牛郎星和织女星在哪里。她骤然失去力气,疲惫地抱膝蹲下。

等父亲回来,她又会恢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过完属于公府小姐的最后半年。此后,就真的很?难再相见了。

她在终南山经历的四个月,和他朝夕相处无话不谈的四个月,只是一场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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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的旧公府刚修缮好,除了几个在必要位置上维持运转的奴仆,其余地方空空荡荡。幸而明华裳在山上四个月早熟悉了自力更生,第?二日卯时她自然醒来,利索地穿衣洗漱。她看着葡萄藤外逐渐爬高的阳光,心?想太阳照常升起,也没什么?过不去的。

今日女皇就该入城了,明华裳和长安众多仕女一样,一大早就套车出门,去朱雀街夹道恭候圣驾。

朱雀大街早已人满为?患,各家公侯官邸的马车、看热闹的百姓挤成一片,没过多久明华裳的马车就走?不动了。

明华章骑马护在车厢侧,拧眉眺望前方,试图找一条新路,明华裳掀开车帘,说:“二兄,这里人太多了,我还是下来走?吧。”

入目所及全是黑压压的人头,根本找不到通路。明华章叹气,率先下马拦住人流:“只能如此了。”

明华裳提着裙子出来,正要跳下车辕时,旁边伸来一只玉白修长的手。明华裳飞快瞥了他一眼,默不作声握住他的手,跳下马车。

两边人潮汹涌,不断有人朝明华裳挤来,明华章高个子的优势在此时显露无疑,他站在她前方,轻而易举拦住人群。

他握着她的手,硬是在人山人海中开出一条路。明华裳根本看不清方向?,只知道紧跟着他。

她在穿梭间隙抬头,看到他肩膀看似清瘦,却巍然如山,像一支利剑分?开浪潮,两边嘈杂一点都没有沾染到明华裳身上。

明华裳手指蜷了蜷,触碰到他的掌心?,昨夜好不容易调整好的心?态又低落起来。

迁都多年的女皇重回长安,真可?谓是万人空巷,盛况空前。越往前走?越艰难,这种时候在黄金地段空出一大片地,就显得尤其招摇。明华裳认出树下的人,惊讶道:“江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