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燮说到做到,立刻派了一支小队赶去接洽押运粮草的官兵。景泓本以为能够就此放下心来,谁曾料想,劫匪的速度更快,抢在那支小队到达之前劫走了大半的粮食。

景泓本在休沐中,正躺在家里和肚里日渐长大的孩儿说说话,阿淼急匆匆地跑进来将消息告知,景泓一时方寸大乱。

“这可如何是好?”阿淼问道。

景泓呆了呆,不过一小会儿便回过神来,对阿淼嘱咐道:“你去把赵主簿叫来,此事须得与他相商。另外,这个消息务必不能扩散出去。消息是什么人来传与你的?现下除了你我还有何人知道此事?不管是何人,都一定要叮嘱对方不可随意透露,不能让平凉人心动摇。”

阿淼回道:“是军营来的一位将士带来的口信,他交代完后便走了,来去匆匆。我曾在军营里见过他,他跟在佘先生身旁做事的,此事应该不会有假。阿淼得了信除了少爷您其他人未曾提及,头一件便是先来告知少爷了。少爷放心,阿淼知轻重,断不敢随意散播。”

景泓自是相信阿淼,既然没有旁的人知道此事,好歹不必担心为此惹得平凉人心惶惶。州衙内乱犹可解决,一旦平凉乱了,那大周这道关卡说不定就真的要完了。

阿淼很快请了赵一寒前来,一进门赵一寒便觉得奇怪,屋里炭火烧得旺盛,景泓却依旧穿戴整齐坐在桌旁等他前来。但此时粮食的事更为重要,其他的也由不得他来管。

“下官……”

“赵主簿不必行这些虚礼了,快快请坐。”景泓怕肚子漏了陷,也顾不得礼仪,就算着急也只能坐着招呼赵一寒坐下。

“赵主簿,如此急匆匆找您过来,想必阿淼在路上已经将事情告知,不知您可有解法?”赵一寒屁股刚沾凳子,景泓迫不及待地问道。

赵一寒也许是经历过不少这样的事情,面上并无太多的急色,甚至显得有些淡定。他叹了口气,皱着眉苦笑道:“棋差一著,虽然有了防备,但终究是晚了一步啊。”

“我们都知道晚了一步,先生您倒是快说说还有什么办法呀!”阿淼路上就一个劲的追问赵一寒有什么办法可以补救,赵一寒一会儿对他说莫急,一会儿说他正想着,这想了一路也没见他想出个什么主意来,到了景泓跟前还是一样说废话。

阿淼是经历过南方水灾的孩子,这些日子跟在景泓身边也知衙里的粮仓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积蓄,他深知没有东西吃对百姓来说意味着什么。江南富庶,百姓被水毁掉的粮食只要官方开仓放米便还有活路,可平凉若是如江南一般,他们又有什么可急的呢?

“阿淼!不可如此无礼。”景泓斥责了阿淼一句,转而对赵一寒带着歉意道:“阿淼也是为平凉百姓们着急,还请先生不要责怪。”

赵一寒摆摆手,笑道:“不会不会。阿淼小友年纪轻轻如此有心,在下也是欣赏不已。”

被斥责过的阿淼看他还笑得出来心里越发着急,可又忌惮着挨景泓的训,只能心里头偷偷骂他两句。

“先生看起来并不那么着急。”瞧着赵一寒的神色,景泓心想他必定已有对策。

赵一寒道:“也不是不着急,只是……着急也没用。如今劫匪已经把粮草劫走了,眼下无非是两种情况,要么放任他们去,我等再另寻他法补上空缺;要么派兵追踪围剿,把粮草夺回来。”

“若是不追,该从何处补上这缺口?十万将士和平凉十几万的百姓都要吃饭,这个缺口着实不小。若是派兵去追,州衙内可有能够派遣并有能力剿匪的队伍可用?就算靖王肯出手,如今再大费周章,最后的结果可能也不能如愿。”眼看着第一场雪马上就要落下来了,此时出兵剿匪是非良机。何况一旦出兵就有可能被他人知晓,此事若是北戎得知,更不有利于戍北大军。

“其实,那么多的粮草,那些匪寇是不可能全都抢完的,他们也知道这是给平凉百姓过冬用,往年也是只抢走一大半。可是今年不同,今年边境的将士人数激增,说不得就要开战,这一半的粮食,势必不够。不过在此之前,赵某要问州牧一句话,还请州牧如实回答。”赵一寒话锋一转,整个人变得严肃起来。

“什么话?”景泓被他瞬间转变的神色弄得紧张起来。

“州牧觉得,是边关的将士更为重要,还是城中的百姓更为重要?”

景泓被问得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只问道:“赵主簿为何这样问?”

“自然是因为州牧与靖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赵一寒直言不讳。

景泓这次反应过来,顾不得想赵一寒是不是在揶揄他,这显然是明目张胆的试探他,不但如此,还逼着他在军与民之间做出决定。粮草只剩一半,若是真的大雪封路后续补给无法送达,那他要如何抉择,是先兵还是先民?

“赵主簿这是不信任我家少爷!”阿淼顾不得是否会被景泓斥责,冲赵一寒气愤道。

赵一寒却道:“在下身为平凉的主簿,自然是要为平凉的百姓着想,戍北大军的生死存亡是由靖王负责,与我何干?”

“景某并无偏袒戍北军的意思,赵主簿不必误会!”在阿淼再次开口顶回去之时景泓抢先开口道,“景某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无论我与靖王是何等关系,都不会因此偏袒任何一方。身为平凉的州牧,景泓虽年纪尚轻未有子女,也知为官者须爱民如子的道理。如果真的别无他法补上缺口,景泓也一定会以平凉百姓为先,与靖王商议如何分粮。”

景泓说的不是情急之下的搪塞之言,他诚挚坦荡的直视着赵一寒,反倒让赵一寒心生不适。

这个小州牧和他想的有些不同,一开始察觉到他与靖王的关系,还以为他是个依附在靖王身旁唯唯诺诺的人,没想到还是个有脾气的,自己倒显得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如此,还希望州牧大人能够记住今天所说之话,他日若真的到了不得已时,还请州牧务必向着平凉的百姓,赵某替百姓们再次谢过了。”赵一寒站起身来,郑重地向景泓行了一礼。

景泓本欲起身扶他,但是肚里的孩子也动了起来,可能是因为刚才他说的那句“未有子女”给气着了。他不敢起身,一边摸摸肚子安抚孩子,一边道:“赵主簿不必行此大礼,景泓明白自己的职责,必定不会让平凉的百姓受委屈。”

赵一寒得了保证,放下了心中的一些戒备,再次坐下来开口时也不像前边那样打马虎眼了。他道:“粮草被劫,不能算是意料之外,我等未能事先预想若是被劫后该如何处理,也算是我等的过失,毕竟这不是第一次了。”

“之前是如何解决的?”

“还记得先前与州牧提起的富商田十九吗?田十九这个人为人小心谨慎,平凉本来就是个物资稀缺之地,他常年都备有一些粮食在自己的私库里,以备不时之需。好在田十九虽然是个商人,但是平日里慷慨助人,偶尔也会做些施粥、请人义诊之类的善举,之前的州牧与他私交颇好,所以他愿意开私库以相助。只是如今多添了几万的士兵,缺口太大,不是他一个人可以填得上的。”

按照赵一寒所说,这个田十九并非一个唯利是图的奸商,而且他既然有能力补上平凉百姓过冬所需的大半粮食,足以说明他这个私库不小。若是连他也解决不了,那还有谁能解决?

“照赵主簿所说,这个田十九并非难以说动之人,平凉除了他还其他颇有身家的商人,他们应当也有自己的私库,是否可以让田十九替官府对他们进行游说,让他们一道助平凉渡过难关?”

赵一寒道:“州牧与在下想到一块儿去了。其实想让田十九出手相助并不困难,他本就是福则兼济天下之人,他力所能及多半不会拒绝。难的是,如何让他说动其他城中的富商一起开仓放粮。毕竟除了他,其他人可不都是在乎普通百姓死活的。”

“这个田十九是做什么生意的?”

“什么都做。南边有布匹、茶叶、瓷器等商品,北边有药材、马匹牲畜等,在我的印象里,没有他做不成的生意。”

如此说来田十九能力不俗,什么也不缺,景泓本想利用文家在江南商贾中盘根错节的势力来引诱田十九,看来是行不通了。那又该如何说动他出手相助。

“这些商人,总得看到些许利益方才肯出手救人,如果我们能有什么便宜让一让他们倒是好。”阿淼思索道。

“不可!”景泓却反驳了他的观点。“平凉的商人说多不说说少不少,大周与北戎不和时不时会打仗,可并不太影响两地的商人相互往来,因此也催生了不少在边境贸易以获利的商人。这些人说白了都是逐利而来,有些甚至不是平凉本地人,想要他们出手,更是难上加难,平凉若是待不住他们走便是,根本就不需要在此陪着平凉受苦。平凉官府本就拮据,哪里还有便宜可给他们占,能拿出手他们也瞧不上眼,犯不着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出那么多存粮。再者就算他们真的肯占便宜出粮,官府也没那么多便宜给他们一一占到,没占到便宜的若是心中不满背后耍阴招那就更不妙了。”

“州牧说得极是。”赵一寒赞同景泓的观点。

“那该怎么办啊?”阿淼沮丧起来,他一想到当时江南的模样,心里就难受。好不容易跟着少爷一家过了两年安心日子,难道又要再经历一次那样的事吗?也怪他笨,平日里没好好读书,现在真出了问题,他什么忙也帮不上。

景泓看出阿淼的担忧,安慰道:“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也不必太担心,如今还没有到无路可走的地步。明日我去会一会这个田十九,探探他的口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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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田十九的府上并没有多豪华,景泓见过皇宫,也见过王府侯府,景泓本以为身为一方首富,田府必定处处奢华,到了地方一看,就是一般富裕人家的模样,并不张扬。可以想见田十九此人该是个相当沉稳而有城府之人。

下人没想到新任州牧竟然会亲自登门拜访,万分恭敬地将人迎到了大堂上,而后急匆匆进去通报。景泓一坐下来身旁立刻有人奉上茶,就连跟着景泓一道来的阿淼都有一杯润喉的暖茶。田十九是做生意的,开门做生意往来皆是客,但是连家里的奴仆都训得跟跑堂的小二一般,这倒是算独此一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