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自然是上座,且有珠帘隔绝,下面一众进士今夜都无缘再得窥天颜。状元柳怀山坐在天子之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也在珠帘之后,与天子同礼,只见身姿不见容颜。

大家心中自是各有一番思量,柳怀山果然是有些手腕的,将天子与靖王这兄弟俩都拉拢得好好的,依照坊间流传的消息,别人尚只敢攀附于其中一个,他却能毫不避嫌做到如此,看来这位状元是真不简单。

“今日之宴,一是祝贺各位进士十年寒窗,终得在朝堂上施展抱负;二是朕替这天下的黎民百姓敬各位一杯,各位爱卿皆是国之栋梁,往后还望众爱卿与朕一同治理这大好河山,让天下百姓富足,安居乐业。”

天子一番话,让在座的进士都有些受宠若惊,其中一些真心想要一展拳脚的学子,更是如同得到了肯定与激励。

天子要替百姓敬酒,学子们岂有不举杯之礼?一杯御酒入喉,便等于承诺从此为国为民,忠心不二。

景泓喝不了酒,但也不敢不喝,只能随着众人一齐饮下。只盼着这酒的后劲不要那么大,以免他出丑才是。

喝了开宴酒,接下来便是献花。

“听说榜眼和探花是同时入门的?”天子问道。

“是,陛下。二人确实是同时入的门。”身旁的宫人答道。

“即是如此,那便由状元郎来决定吧。”天子随手指了指柳怀山,柳怀山颔首领命。

柳怀山站起身来,走出珠帘幕,一身银白的广袖长衣,立于阶上,确实是天人之姿。他笑道:“探花郎虽是在众人之前返回杏花园,但无奈是与榜眼同时而返,若我说不算探花郎输,榜眼心中必定不服。不如你二人将各自所折之花献上,我从中选其一献与陛下,同时探花郎也不必接受惩罚,如此可好?”

“好,便如此。”珠帘后的天子道。

柳怀山之话问的是阶下的进士,但既然天子已替众人应允,自然无人说不。

景泓和霍子贤两人行至柳怀山跟前,各自将手中之花献了上去。

柳怀山先看了一眼那白月季,眼中并无惊艳之色,却也是微笑颔首。待到景泓手中匣子时,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伸手拿过匣子,打开来看时,眼中的经验之色更是难以遮掩。

霍子贤心中对结局已明了,他先前也对景泓手中的匣子甚是好奇,只是他太过傲气根本不愿去探究,此时离得近了亲眼一看,只觉自己手中这朵刚刚还受众人称赞的月季瞬间花容失色。

也不知这样的极品景泓是从何处得来,本来串通好了摆他一道,没想到竟阴差阳错让他捡到了宝?

“景探花这朵姚黄实乃在下平生所见之极品,不愧为万花之王国色天香。私以为,可配得上陛下。”柳怀山道。

“呈上来瞧瞧。”天子似乎有些感兴趣。

柳怀山捧着匣子进入珠帘之后,献与天子。

天子一看便知此花是何处而来,又看装着花的木匣,上面印着烫金的麒麟,更是明白此花是如何得来。

天子身边的宫人自天子小时便伺候着,自然也看出了这花的不一般,心中大为惊讶。偷看了一眼天子脸色如常,一时间竟是不好揣测圣意。

众人都没料到珠帘后天子见了花竟是沉默了,景泓也顿觉不对,可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只后知后觉这花是否当初并不该收下?

他还未想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天子便开口了。

“此花甚好,深得朕心,赏。”

“谢陛下。”景泓茫茫然应答道。

这一出看得大家都不是很明白,任谁都能觉出这味不对,但谁也看不到珠帘后陛下的脸色,听天子的声音也并无好恶之分。终归最后还是赏了,那便应当是无事吧。

景泓和霍子贤二人退回各自座位之后,便是颁诏任职之事了。

“今,新科及第,一甲三人,状元柳怀山,德才兼备,朕深感欣慰,愿其将来能为朕安邦固国出谋献策。今特任其为户部侍郎,望不负朕心。”

“臣柳怀山,接旨。谢陛下隆恩,臣定当不负陛下所望。”柳怀山于阶下正襟跪拜,双手接下圣意。

按照惯例,新科状元应该进入翰林院,任修撰一职,往后经考察再作他用。没想到柳怀山一上来便成了正四品下的侍郎,实在是羡煞旁人。

而接下来,其他人的任用就规矩多了,没有再出现破格提拔任用的事。霍子贤和景泓都入了翰林院的集贤苑,成为七品编修,掌修国史。

探花宴散后,天子身边的宫人将那个装着姚黄的木匣子送到了太后的宫中。

“我道是这花该从天上来,没想到是福公公送来的。”太后身边的苏嬷嬷看到那只匣子,笑道。

“此话何讲?”福公公奇道。

“这花呀,本是太后传了口诏,要靖王殿下亲自去善安寺取的。太后一直害怕沙场上的怨气会侵害了殿下,于是变着法子让殿下多到寺里走动走动,与国师讲讲禅,去一去身上的戾气。前两日善安寺传来消息姚黄已开,太后便让靖王去将今年第一支花折来。”

苏嬷嬷道:“可谁知,今日靖王确实去了善安寺,回来的时候却是空手而归。太后问他,他倒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说道这花晚些自会有人从别处奉上。太后不知殿下打的什么哑谜,也只能干等着。这左等右等,眼看天色已晚,刚太后才叹道,莫不是要等入睡之后有仙人从天上送来不成。”

“哦,原是如此。那还等什么,烦请苏嬷嬷将此花献与太后吧。”福公公如今心下已是明了这前因后果。

“自是。”苏嬷嬷接过匣子,道:“劳烦公公回去与陛下道声贺,今日探花宴,朝中又添得不少能臣,陛下定是喜悦。”

“自然自然,奴才一定带到。”

福公公走后,苏嬷嬷将花呈给了太后,并将这花如何而来解释了一番。

“如此说来,又是澈儿这个调皮鬼惹的事。”太后嗔道。而后又笑了起来,“这孩子,知道本宫在宫中闷,拐着弯子来给本宫惊喜。这一朵花,既献与状元郎,又献与陛下,最后再献与本宫,可谓是一石三鸟之计了。”

“也难得靖王肯花心思讨太后欢喜,金科状元柳怀山听说也是个文采极佳的翩翩公子,进京这一年多来备受各家皇亲大臣的推崇。太后先前看过的那篇《牡丹吟》便是出自他之手。”

“竟是他?”太后奇道。

“当时太后就颇为喜爱《牡丹吟》,想必是靖王得知,于是故意设计了这么一出,借探花之手,经由状元郎与陛下,将这牡丹献与太后。”如此一来,此花不但有状元身为臣子的忠心,更有天子身为人子的孝心。

“若真是如此,澈儿倒是真的有心了。”太后怜爱地抚摸着匣中的牡丹,反而叹了口气。“只是可怜了那位送花的探花郎……”

苏嬷嬷听此,不再开口搭话,只静静地立侍在一旁。

“牡丹虽好,可也无法长久。拿去吧,做成干花保存起来。”太后转手将手中的匣子递给苏嬷嬷。

另一头靖王府里的靖王也已听说了探花宴上的事。

“陛下没有任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