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惜。朕的太子,朕想让谁当就让谁当,那些虎视眈眈觊觎东宫的人,朕偏偏不给。”天子语气阴冷,文弄章越发心凉。

“如此,定然是陛下深思熟虑的结果,臣唯有支持。”

“你真心支持,定然甚好。”天子闭了眼,幽幽道。“江南去年水患之后,暴露出了不少问题,特别是财政这方面,江南那边不少官员手脚都不大干净,朕一直寻思着是该清一清这些官府里的蛀虫了。”

文弄章这下可明白这位的意思了,这是要动江南的官府根基了。没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天家还是不肯放过文家,哪怕只要有一点利用价值。

“陛下可是已有决定?”

“确实。朕决定让礼部柳侍郎替朕到江南巡视百官,也借机清一批碌碌无为无才无能的官员。”

“这是好事,也是……难事。”

“若非难事,朕也不会向侯爷开口。文豫候府的根基始终在湖州,对江南的政、商都了如指掌。而柳侍郎一直深得朕心,朕也是爱才,怕柳侍郎这一去难免遇上风险。思来想去,只有侯府,才能协助柳侍郎,协助朕,完成此事。”到了这一步,天子也不避讳了。

江南一向远离京城的管辖,天高皇帝远,又是经济繁华之地,难免官商勾结,庸碌无畏贪慕金钱的官吏大有人在,官府在盐、茶等商品上的重税有很大一部分都流入了他们的口袋。就是文家,要想在鱼龙混杂的环境中生存下去,也不免与这些人周旋。

“柳侍郎英年才俊,气胆不凡,臣也是佩服得很。江南的腐败臣也是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陛下若是有决心清肃,臣必当尽忠效力。”天子开了口,那便是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此番更重要的就是为了给柳怀山的往后铺路,天子当真是认真了。

天子听罢这才笑了,道:“好,侯爷有此觉悟正合朕心。”

文弄章离开御书房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匣子。

走在长长的宫道上,文弄章心中悲凉。小叔啊小叔,你在天有灵看到你心爱之人的孩子如此逼迫你的本家孩子,你可心安吗?你可后悔当初的选择?

群?1~22~49?整理.221--18 1:26:2

第四十四章

有了血人参,阿秀的蛊毒有了救。

在阿秀昏迷不醒期间,景玉衣不解带地守在身边,睡不着也吃不下,双眼呆呆地看着病榻上的阿秀。

文弄章心疼儿子也心疼景玉,但文家如今的地位早已不同往日,他无力对抗天家。天家只要稍稍一抬手他就要感恩戴德,稍稍一用力也能毫不留情地捏死他。阿秀不过是天子给他们文家的一个警告。

再次登门靖王府,文弄章与萧元燮之间以不同往日。

萧元燮面对文弄章心中有愧,他已知阿秀之事。屏退左右,他道:“景泓与文家之事,并非是我向陛下透露的。阿秀他……”

“你不用说了,现在说这些都不重要了。我这次来,不为别的事,只为了泓儿。”文弄章打断了他的话。

说起景泓,萧元燮还是不太明白前几日文弄章的话。“你前几日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你曾派卯二去调查过泓儿的身世,却没有查出泓儿的生母是何人吗?”

“不是景家的表小姐?”萧元燮疑道。

文弄章突然笑了一声,想不到,景玉那位福薄的表妹竟成了这惊世骇俗之事的挡箭牌。也是,景家表妹幼年父母双亡,寄养在舅舅家,又是个病秧子,极少出现在世人面前。况且她去世的时间与阿秀出生的时间恰恰对上,任谁都会自然而然的以为她便是景泓的亲娘。

“不是。”文弄章摇摇头,“她不是泓儿的亲娘,与我也没有任何关系。泓儿的亲娘,其实是景玉。”

萧元燮听此话一阵大惊,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也觉得很惊讶吧,刚刚发现有泓儿的时候,我们也很惊讶,甚至连景玉自己都不知他竟会像个女子一般怀孕生子。可是确实如此,泓儿和阿秀皆是景玉怀胎十月生下。”

“那你那天的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样。”

景泓有孕了,他身为男子,腹中竟已有了自己的骨肉!萧元燮一时不知该如何自处,纵是面对百万敌军他也从未如此不知所措过。

“陛下的意思,你我都知道了,如今平凉可能倒比京京城要更安全些。我来是和你做一番交易的,你也先别忙着拒绝,如今已是落魄如斯,陛下都还有用得到我文家的地方,你一样用得到。”

“你的交易关于景泓?”

“不错。我身为父亲,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

景泓自然对文弄章和萧元燮之间的交易一无所知。自从得知阿秀中了蛊毒之后,他在家中也是坐立不安,可他不能到文豫候府去。听到阿秀的病情稳定,他才终于安心下来。

梁婶给他送来保胎的汤药,见他一人独坐灯下,手中拿着书却明显看不下去,叹了口气。

“小公子如今病况日渐好了,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爹爹还没有回来吗?”秀才爹自从阿秀中了蛊毒之后就没有回来过,从传信的小厮那里听说他的情形也不太好,阿秀不醒,他便不睡,生生熬得晕了过去,再醒来也算是睡了一觉,又继续守在阿秀的床边。

“还没有。看这样子,小少爷醒来之前,怕是不会回来了。”梁婶心中对那个没见过几次面的小少爷并没有多大的感情,她心中的心疼都来自自己照顾了三十多年的景玉。

再过几日便要出发去平凉了,集贤院的差事已交接完毕,从明日起景泓便不必再去应卯。说来也怪,自从知道了肚子里孩子的存在,他嗜睡的毛病好了许多,肚子也开始显形不少,他已经不敢再束紧腰带了,只穿些宽松的衣裳,显得他更加文弱书生气了。

出发之前,秀才爹回来见了他一面。

“泓儿,我……”秀才爹面色很不好,眼底一片乌黑,身子更是眼见的虚弱。

“爹,”景泓心中不忍,他知道此时此刻,秀才爹亦是两难抉择。“爹你不必担心,好好照顾自己,照顾阿秀,泓儿可以照顾自己的。”

秀才爹喉中哽咽,他只恨自己无能为力,不能保全两个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而如今阿秀已然无法自保,也许文弄章说得对,现在只有靖王能保住泓儿。

“爹爹对不起你。”

景泓不觉得秀才爹有何对不起自己,他道:“此去山远路遥,再相见也不知何年何月。孩儿不孝,不能常伴在爹爹身旁伺候了,还请爹爹莫要怪孩儿。”

“爹爹怎么会怪你?爹爹只希望你不要怪我,我……我也是逼不得已,不然我定会随你一同去平凉。”

“爹爹说什么傻话?你去平凉能受得住吗?再说了,你真的能舍得……父亲和弟弟?”虽未能面对面亲口相认,但景泓心中已然渐渐接受了自己的身世。

秀才爹答不出来。如果不是阿秀中了毒,他真的就能舍下他们父子俩继续这样一家人分隔两地吗?他不敢说他能。这些年他看起来能,是因为文弄章一直在他身后,如果真的去了平凉,无依无靠,他真的还能坚持下去吗?

景泓知道秀才爹的难处,他不怪任何人,事已至此,他便接受。何况平凉还有靖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