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都未必能回, 你现在不接,我就真没空了。】 这句发过去,程舒妍等了片刻,见对面始终没动静,便干脆打了个电话过去,这次直接被挂断了。
她再打,对面再挂,并且挂得越来越快。 到这会,她才生出些不满情绪。 吵架是两个人的事,他怎么独自生这么久的气? 真是没道理。
面包叼在嘴里,程舒妍手指在屏幕上戳得很用力:【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忙,总之,看到消息回一条。】 【下午事太多,我去工作了。】
发完,直接揣起手机,拎起牛奶,咬着面包走出便利店。 之后的行程比预想的还要紧凑。
没给一点倒时差的机会,短短三十几个小时,程舒妍开了无数的会,参了好几个展,从早七点到晚十二点,几乎都在外面跑。
在这种高强度工作下,几个助理回到酒店便累得东倒西歪,而她还要赶PPT方案。到底是熬得太狠,过度劳累加上水土不服,程舒妍直接病倒了。发烧、呕吐不止,高层领导破格给她放了几小时假,允许她上午不参会。
程舒妍难得补了个觉,但因为身体不适,也没睡太熟。 不过上午十点便醒了,胃疼疼醒的。助理给她点了白米粥,她坐在酒店的沙发上,一边喝粥,一边修改初稿。
也许是生病让人产生脆弱情绪,也许是国外的东西实在难吃,她莫名就想到商泽渊经常带她吃的那家虾饺,想到虾饺,再想到他,手上动作便就这么停了。
放下勺子,程舒妍拿起手机,点开他的消息栏,入眼一片绿,都是她发过去的消息,他始终没做回复。 咬住唇,思考片刻,程舒妍还是发了条语音过去,“商泽渊我生病了。”
嗓音哑哑的,语气也挺委屈。
在这条消息发出去之后的一整天里,程舒妍的手机特地没调静音,汇报会上看了一眼,交流会上看了两眼,赶下一个行程时又看了两眼,然而毫无例外,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程舒妍从未在工作上分过心,越高强度她就越专注,这还是第一次。第一次开小差,第一次反复盯手机,第一次在吵架后主动,还主动了这么多次。而一直要留她沟通的人,从分开后始终拒绝沟通。
这简直莫名其妙。 她烦躁地将手机倒扣。 算了,他不回,她也没必要再发。 眼下工作还很多,她必须全身心投入才能在时间内完成。
往后的几天依旧很忙,程舒妍几乎连轴转,但好在一切进展顺利。 回国前最后一天的最后一场会,几名高管留了程舒妍和另外两名创意总监,商讨调任相关事项。
一共三人,一人当场同意,另外两人选择拒绝。 程舒妍是拒绝的其中之一,原因她综合考量过,也照实说了。
上司表示很惋惜,不过也支持她的决定,说期待她在国内分部继续发光发热。两人笑着握手,后面散会,对方热情邀请她们多留几天,转一转,就当做是放个假,毕竟前些天都很辛苦。
程舒妍询问了几位助理的意见,她们挺想在这玩一圈的,于是便帮她们推迟了回国日期,自己照常回去。
当晚,程舒妍闷头收着收行李,小助理在一旁帮忙时还问,“程老师,你真不跟我们一起吗?机会难得耶。”毕竟回去就又要忙了。 程舒妍说,“不了,你们好好玩。”
拉好拉链,她站起身,锤了锤僵硬的脖子,而后下意识拿起手机看一眼,又放下。
这些天,她虽一直在忙自己的事,还是会有意无意看消息。他始终不回,她心里有气,但无法否认的是,生气之外也有期待,然后那点期待就在无数次拿放手机的过程中,慢慢落了空。
…… 程舒妍独自回了国,落地时是北京时间十一点。 没着急回家,反而在便利店买了打火机和烟,又来到国际到达的出口,靠站在透明的玻璃门旁,默默抽烟。 她在等。
商泽渊在国外的会议只有两天,他早该回来了的。而她一共出差五天,航班信息也发给过他,他们对彼此的行程向来心知肚明。
一旦哪一方回国比较晚,另一个早回来的便会来机场接,然后一起去吃饭。这事他们没商量过,是在日积月累中形成的默契,并且从没失约过,风雨无阻。
所以哪怕他们闹了矛盾,哪怕她没收到他的回复,她也仍然选择站这等他。 所幸,没等太久,一支烟还没抽完,她听见有人喊她“程舒妍?”
就这么一刻,她是有雀跃的,然而在大脑接收声音进行分析后,那点雀跃转而变成了更加强烈的失望。以至于她回过头时,表情并不算好。
周嘉也拖着行李箱朝她走,说,“好巧啊,刚回国吗?” 程舒妍略微调整了下,弯唇,“对,刚从罗马回来,你也出差?”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周嘉也说他爸妈正在来接他的路上,问她要不要一起,刚好顺路送她。 程舒妍:“不用,我也等人。” “商学长吗?”他看向她。
“嗯,”她点头,又补充,“我男朋友。” * 商泽渊是在助理的低语声中醒来。
病房里只拉了道白纱窗帘,窗外阳光刺眼,他第一反应是伸手遮眼,紧接着,开口叫人,“俞助。” 口干舌燥,嗓音低哑,意识不算清醒,所以疼痛也还不明显。
俞助理闻声,立即挂断电话,凑上前,“商总,我在。” 与此同时,从桌边拿起手机,送到商泽渊摊开的手上。
手机触感冰凉,棱角分明,崭新的。旧的那个在他意外休克那天,被人趁乱捡走。他是隔天才发现,那会他正在医院接受保守治疗,挂了一夜的水,高烧反反复复,整个人都浑浑噩噩。已经是这种状态,还没忘伸手跟助理要手机。
丢了,没了。 助理光在医院忙前忙后办手续,完全忽略了这事,当下便火速联络小区物业查监控,但找了一天也没找到。最后还是商泽渊说,算了,买新的吧。
新手机送到,卡也补办好,他登微信,什么消息都没管,就看了眼置顶,然后手上脱力,手机丢一旁,说,“拿走吧。”
等吃过药,挂过水,人睡了又醒后,再度重复这件事,这几天都是如此,哪怕是在他进手术室之前。
俞助理能看得出他在等消息,再多的话也不敢问,也不是他该问的。一边把手机放回到床头,一边转述医生的话,“商总,下午还有个检查要做。主治医生说您恢复得不错,大概率三天后就能出院,也就是五月十三号。”
商泽渊闭着眼,仍是有些混沌不清,只听他叽里咕噜说了一串,压根没法理解他的意思,便随口“嗯”了声。
“今天已经可以正常进食了,我现在下楼买点清淡的,您稍微吃点。” 他还是那声,“嗯。”
俞助理帮他倒了杯水后才离开病房,门关上,商泽渊依旧平躺着,呼吸平稳,但没过五分钟,他蓦地睁开眼,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立即翻身,到床头摸手机,手机上显示五月十号,上午十点二十分。
快要来不及了。 他脑子里只剩这句话。 那会压根没多想,也没法想,完全是凭借着本能拔针,下床,开衣柜取了件外套披身上,走出病房。
心里着急,步子却迈不快,感觉腹部扯着后背疼,迷迷糊糊间跟一楼的保洁撞上,水桶里的水溅到他裤子上,他说,“抱歉。”
没去擦,完全没理,头也不回地跑到医院门前,挥手拦车。 “城东机场T2航站楼,赶时间,请快点。” 上车后,他这样催促。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说,“好嘞,系好安全带。” 说完,一脚油门轰了出去。 路上商泽渊又催了几次,司机还开玩笑说,“知道你着急,但咱也不能不要命嘛。”
话虽这样说,一路紧赶慢赶,还是在十一点二十分时抵达航站楼。 商泽渊下车,边朝前走边拿起手机,准备拨电话出去,稍一抬眼,脚步直接顿住。
十米开外,程舒妍正站在那里,和别人说着话。
她面前站着对中年夫妇,周嘉也站在夫妇俩中间,一手搭着中年男子的背,脸上是温和的笑意,视线在中年女人和程舒妍之间往复。
女人慈眉善目地拉着程舒妍的手,笑着说,“有时间到我们家吃饭。” 程舒妍弯唇回道,“好的。”
出门时还高悬着的太阳,不知什么时候隐进了云层里,不算柔和的风拂面吹过来,吹得他身形微乎其微地晃了下。
商泽渊仍攥着手机,站在原地,没上前,也没有上前的意思。完全是出于下意识的,他向身侧转眼。 透过反光的透明玻璃,他看到了他自己。
那个比任何人都在意形象,也随时随地保持形象的人,此刻披了件深棕色皮衣,里面穿着成套的病号服,裤脚被污水浸湿,额前黑发被风拂乱。
到这会,到这一刻,商泽渊整个人才像彻底回过神一样,才彻底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