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川听闻此言,神情却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微微颔首,淡声道:“章大人忠心可鉴,待回京后,本官会如实向圣上禀报章大人的忠义之举。”

章晋心虚不已,弯着腰强颜欢笑:“不敢当。食君禄,忠君之事,分君之忧,这是下官职责所在。”

顾川看着他,温声道:“如今郢州凶险,为安全起见,本官会派人一路护送章大人一家进京,以免皇上和颖妃娘娘担忧。”

章晋惊愕地抬头,却不敢反驳,只能点头应下。

只听顾川又道:“本官借章大人密道一用,章大人没有意见吧?

章晋哪敢不从,硬生生扯出一抹笑。他义正言辞道:“不瞒顾将军,下官修建这密道正是未雨绸缪,用于战时转移,守护皇家资产。这密道中有数箱黄金,皆是下官在贼寇入城前,冒死藏入密室的。如今交给顾将军,下官也算不辱使命了。”

“章大人有心了。皇上若知章大人此举,定会重重嘉赏。”

章晋笑得更僵了,听到顾川叫来士兵安顿他,忙带着一家老小胆战心惊地退了下去。

郢州。

城楼之上,旌旗飘摇,上书一个大大的“南”字。

袁忠望着城外乌泱泱的朝廷军,微微冷笑。

只听对面一将领叫阵:“安南王部下袁忠听令,吾等奉旨前来剿匪,尔等速速退出郢州城,不然视为抗旨谋逆,杀无赦!”

袁忠哈哈一笑,神色猖狂。

“郢州百姓水深火热,你们朝廷却磨磨唧唧,可见丝毫没有把百姓放在心上!安南王解救郢州百姓,郢州百姓无有不服,拥立王爷为南国新君!如今南地这半壁江山,王爷志在必得,你们且回去对那晟国皇帝复命,劝他以大局为重,莫要大动干戈,以免生灵涂炭!”

副将秦风高声喊道:“你少颠倒黑白!这贼寇,正是安南王自导自演!安南王狼子野心,你们为了一己私欲,残杀百姓,蒙骗世人,是逆天而行的乱臣贼子,当诛!”

袁忠大笑:“空口白牙,休要玷污王爷名声!南地已有数城归顺我南国!王爷是民心所向!尔等若识时务,也应归降我南国,王爷定会让诸位加官进爵,保诸位后半生荣华富贵!我们也不必兵戈相交,岂不两全其美!”

“少花言巧语!既然你们这群叛贼不知悔改,那我们也不必与你们废话!”

秦风手举长枪,振臂高呼:“众将士听令,随我攻城,诛杀乱臣贼子!”

号角吹响,众将士如猛兽出笼,扬起漫天黄烟,似海潮般涌来。

袁忠眉目骤冷,抬手吩咐弓箭手:“放箭!”

霎那间万箭齐发,箭矢从天而降,将士们忙用盾牌抵挡。箭矢飞掠着穿过战甲军衣,飞溅的血污在空中抛洒。

与此同时,城楼下弩阵也万箭齐发。

空气中充满了血腥的气息,天空硝烟弥漫,厮杀声马蹄声惨叫声嘶鸣声不绝于耳。

天色渐暗,战争也没持续多久。秦风眼见一时难以攻下,便撤军回营,并不恋战。

眼见秦风撤军,袁忠难掩得意之色。都说那顾川是个狠角色,也不过如此嘛。派个副将当前锋,自己压根都没露面,可见也是贪生怕死之辈,哪有王爷说的这么厉害。

但他跟随安南王征战沙场多年,亦不是等闲之辈。袁忠一向谨慎,并没有放松警惕,而是吩咐城楼守卫,夜里定要打起精神,严防朝廷军偷袭。

正所谓兵不厌诈,焉知这不是顾川的诡计。这姓顾的或许先佯装攻城做做样子,让自己放松警惕,再趁夜黑风高来个突然袭击。

只要守住城门,待那朝廷军粮草耗尽,势必要吃败仗,灰溜溜地打道回府。

江州也已被自己人占领,王爷又将南地数座城池收入囊中,江山大业指日可待。自己若立了大功,到时加官进爵,后半生荣华富贵便稳了。袁忠光是想着,就已经心花怒放。

无涯山。

萧琬被屋后的落雪声惊得睁开了眼,此时月光透进小窗,床前像结了一层冰霜。

屋里有点冷。傅忱这贱人竟然停了她的炭火供应,想活活冻死她。

幸亏无忧从花枝房里偷了些炭,趁夜黑偷偷摸摸地送到她房里来。可是此时炭火已经燃尽,山上本就凉,屋里便渐渐冷了起来。

萧琬裹紧棉被,依然冻得瑟瑟发抖,却扯起嘴角莫名其妙地笑了下。

笑着笑着,眼角又悄悄流下一滴泪。

她一向坚强,可她也只是十几岁的小姑娘。都说人在最孤独脆弱的时候,都会想念自己的母亲。

她也想母亲了。

萧琬的手探进自己衣衫,摸到了那枚银戒指。戒指靠在她心口处,此刻带着自己的体温,没有丝毫凉意。

萧琬不禁遥想起那个美丽的春夜,对月簪花的少女,意气风发的少年。

两人同舟而渡,上岸各自奔向截然不同的人生。却没有想到兜兜转转,还能重逢。

久别重逢,是多么动人的词汇。

因为,不是每一次久别,都会等来重逢。

萧琬不认为自己还能再与顾川重逢了。

她拭去落在脸颊上那滴泪,脸上重新恢复了淡漠。她用一炷香的时间将自己所有的脆弱清理干净。比起伤怀过去,她更喜欢直面前路。

翌日,傅忱房间的门被人重重地踹开。

守门的男子捂着被打肿的眼,对着傅忱做了个哭脸。

傅忱此时正搂着花枝,花枝喂他吃着蜜饯。两人郎情妾意,甜蜜的很。

看到萧琬如同煞神般闯进来,傅忱搂着花枝的手下意识地松开,却又很快重新搂紧。

他瞥了萧琬一眼,冷冷出声:“你来做什么?”

萧琬走上前,盯着他,一字一句道:“给我炭,我怕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