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前以为报复一个人的方式是杀掉对方,现在他发现,比死更好的报复方式,是让一个人痛苦地活着。

这死丫头倒提醒了他。自己为什么非要杀李郅呢,自己应该把李郅最看重的东西一一夺走,让李郅活在痛苦里,不是比死更好的报复方式吗?

冷风掀起帘子一角,李郅的余光在瞥见街边一道人影时,瞳孔骤缩。

那个身穿绯红色披风的女子,像极了他的女儿李葳蕤。

第三十九章 白骨忘姓氏

但油纸伞倾斜间,将那女子面容遮住。

李郅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收回视线。

那丫头被山匪劫走,即使不死,也被磋磨的半死不活了,又怎么可能这副养尊处优的模样。

当初,他就是告诉林氏李葳蕤已经命丧山匪手下,那妇人伤心不已,才在自己的安排下郁郁而终,与她那个赔钱货女儿在阴间团聚。

是他在林氏每日的饭食中下毒,让她一点点灯尽油枯,死得无声无息,挑不出任何疑点。

每当回想起林氏死前那死不瞑目的怨恨模样,李郅都心烦意乱。林氏怨恨他为了钱财让女儿去冲喜,害死了女儿,诅咒李郅会遭报应不得好死,说做鬼都不放过他。

虽然李郅不信鬼神,但他做贼心虚,于是他私下请了一位江湖术士将林氏的魂魄封住,永世不得超生。

可是,林氏的话似乎应验了。

先是自己命根子莫名其妙被人废掉,接着自己妾室红杏出墙,似乎一切都不顺了起来。

李郅担心还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心里未免惴惴不安。

回到府衙,程艳玲便被关了起来。

任凭程艳玲苦苦哀求,说尽各种花言巧语,哪怕拿出儿子来当求情,李郅都不为所动,无情地关上了那扇门,甚至晚饭都没有安排人给她送。

程艳玲自从嫁给李郅,便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哪受过这等委屈。眼见李郅怎么哄都哄不好,多年的侍宠生骄让她终于忍受不了,开始发疯,甚至直呼李郅其名。

“李郅,你给我开门!你把我关起来是什么意思,还不给我饭,是打算把我饿死吗?”

“你把我饿死了,你儿子就没亲娘了,受苦的还是你儿子!更何况你现在这个样子,你以为哪个女人还愿意嫁给你?!”

门外守着的小厮神情大变,这女人莫不是疯了!

他赶紧跑去通知李郅,此时李郅正在书房静坐,听到小厮的通报,神情却没有半分波动,只是淡漠地起身。

他踏入门槛的那一刻,程艳玲终于停止了辱骂,转而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面孔,柔弱地扑了上来。

李郅拂袖转身,避开了她的触碰。

程艳玲方才还楚楚可怜的表情,顿时变得刻薄凌厉。

她暗咬银牙,道:“李郅,你什么意思?是厌弃我了么?男子果然都是喜新厌旧薄情之辈,你与他们并无什么不同。当初你娶我进门时如何说的?说以后不让我受半分委屈?如今……竟然不给我饭吃……”

程艳玲说着以帕拭泪,抽抽噎噎。

李郅斜睨这女子一眼,嘴角扯了下,像是自嘲,又像是轻蔑。

可恨他眼拙,直到今日才发现的这女子的两面三刀,虚情假意。

程艳玲见李郅不说话,心里不免忐忑,眼光不住地偷偷瞄他。

她终于发现,李郅这次是真生气了,她触到了李郅的逆鳞。她以为李郅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她给李郅生下了唯一的儿子,此生的富贵安稳便妥了。无论她再怎么骄纵,李郅都会忍下。

可她没有想到,李郅是个极要面子的男子。当初他因为没有儿子绝了后抬不起头,自然也会因为她红杏出墙而觉得丢了脸面。

她亲自撕掉了李郅的脸面。

李郅见她安静下来,方冷声开口:“自己了结吧,别逼我动手。你既已失贞,便没资格再做耀儿的母亲。”

程艳玲听到这句话,满脸震惊。

她眸中涌出惊恐之色,凄厉地喊道:“不,我不死!你凭什么让我死,你这是谋杀!”

“一个偷情的女子,按照族规,不死也要被浸猪笼的。我已经给足了你面子,你别不知好歹。”

“给我面子?”程艳玲冷笑了声,表情带上了几分狰狞,“你是为了你自己面子!你就是个自私自利的男子!”

盛怒之下,程艳玲只想发泄自己的情绪。

“我才不到三十,难道要我陪你守半辈子活寡么?我找男人有什么错?你们男子们随便寻花问柳,三妻四妾,却要求女子守寡守节!呸!不要脸!”

“你的发妻倒是贞洁,活活守了十年寡,得到了什么啊?不得好死!”

程艳玲神情愈加癫狂,全然没有看到李郅眼里汹涌的狠厉之色。

她出身戏子,性子本泼辣,嘴皮子一向很溜,只不过这些年一直伪装。李郅又宠她,所以这些年她一直没有机会施展这一面。她全然不像林氏那般性子沉静,此刻骂起人来如数家珍。

“老娘给你生了儿子,给你李家传宗接代,没有老娘,你就绝后了!你敢让我死,不怕报应到你儿子身上么?”

“啪”程艳玲脸上重重挨了一巴掌。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脸色铁青的李郅,正想再张口骂李郅,却被李郅狠狠扼住了喉咙。

李郅面容扭曲,咬牙切齿 。

“你这个贱人,毒妇!竟然诅咒自己亲生儿子!”

程艳玲喘不过气,试图用手去掰开李郅的手。但她这么多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身子早已养得娇弱无力,哪反抗得了一个盛怒之下的壮年男子。

她瞪大了那双风情妩媚的眼,似乎难以相信前一日还对她和颜悦色的男子,转眼间可以绝情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