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个地方住下,等我回来!”

顾川头也不回,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萧琬。小船渐渐离岸,身后的亲兵皆面面相觑,无奈叹息,目送小船远去。

小船上,萧琬与顾川两人相视而笑。顾川见萧琬肌肤雪白,虽殊无血色,但当年中毒后眼下的那点隐隐黑气却似乎褪去。他蓦地想起当初城楼一事,一时心酸痛楚,难以言说,只颤声问道:“你的毒解了?”

萧琬朝他微微颔首,浅浅一笑。顾川心中又惊又喜,此刻只想跪地叩首,深深感谢苍天眷顾,让萧琬向死而生,让两人久别重逢。

他忍不住握住萧琬划桨的手,泪水盈眶,再也忍耐不住,眼泪簌簌地滚落至玄色锦衣上,一时泣不成声。

“葳蕤……我以为你死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难过。你还活着,为何不来找我?……你在怨我?怨我没有护住你?”

萧琬轻轻放下桨,坐到他面前,取出帕子替他拭泪,柔声安慰:“我怎么会怨你,我也以为我活不成了。后来好不容易解了毒……又觉得你应该把我忘了,便不想再回去打扰你了。”

此时小船已飘到河中央,远离了岸边。顾川伸出手臂将萧琬紧紧抱住,流着泪道:“我怎会忘了你,你怎么解的毒?这一年过的如何?”

萧琬微微一笑:“想来我命不该绝,那晚遇到了那个神医。你之前遍寻不见,是因为他被人囚禁了。我当时昏迷不醒,他将我带离京城,来到此地解毒。”

萧琬轻抚着顾川的脸,温声问道:“你呢?又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我自请去戍守云州,在赴任途中想去华银山拜佛许愿,没想到竟然遇见了你。看来,华银山确实有神仙,心诚则灵。我人还未至,便将你送到我面前。”

萧琬噗嗤一笑,忍不住点了下他的鼻尖,笑道:“傻子,都是骗人的。”

两人并肩相偎,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讲,此刻却不能一一道尽。顾川握着她的手,满眼柔情地说道:“葳蕤,你如今毒已解了,我亦远离了京城那是非之地……你愿意与我共赴云州吗?”

萧琬此时眼神微变,流露出一抹复杂的情绪,却依然笑着:“等上岸再说。别忘了付钱哦。”

顾川痴痴地看着萧琬划桨,仿佛身在云端。似乎回到了十五岁那年的上巳节,伊人仍在,巧笑嫣然。两人经历生死巨变,竟然还能再度重逢,顾川想不出还有比这更令人欣喜的事了。

这一年的悲痛伤怀在此刻似乎骤然散去,笼罩在心头阴沉沉的迷雾,如拨云见月,豁然开朗。

直到船儿靠岸,顾川才猝然回神,牵起萧琬的手,一跃跳上了岸。

萧琬笑盈盈地朝他摊开掌心,提醒他付钱。顾川扬了扬唇,将萧琬的手握在自己掌心。

“萧姑娘渡在下过河,在下无以回报,唯有以身相许。”

萧琬轻声一笑:“那请问大人如今俸禄多少?”

“在下愿奉上所有家产,聘汝为妻。不知萧姑娘意下如何?”

萧琬笑了笑,没有回答,转而说道:“我今日正好买了许多吃食,请顾将军饱餐一顿吧。”

顾川将她的手握紧了些,语气也变得更加温柔:“好。”

两人手牵手走在回幽若谷的路上,顾川一路上游目四顾,见谷中青翠幽静,人影罕至,遂好奇地问道:“你一个人住在这么?怕不怕?”

“附近还是有村民的。”萧琬侧首,对他莞尔一笑:“一会给你介绍下,与我同住之人。”

见萧琬神秘兮兮的样子,顾川也起了好奇之心。萧琬究竟与谁住在一起?是男子还是女子?是老人还是年轻人?

远远看见那处白墙灰瓦的小院,顾川的心不禁提了起来,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他刚随萧琬踏进小院,就看到从屋里走出一道人影。

一个身穿天青色衣袍的年轻男子迎面走来,嘴里念叨着:“怎么回来这么晚,我还以为你被拐走了……”

江岫白的话戛然而止,微微一愣,看向顾川这个不速之客。

顾川明显也愣了下,看到萧琬将手中竹篮熟稔地往江岫白手里一塞,瞬间感觉天塌了。

萧琬难道嫁人了?!

顾川的心正揪着,忽然又从屋里跑出一个六七岁的女童。顾川的心又猛的一揪,连孩子都有了?

但顾川很快又反应过来,不对,这孩子足足有六七岁,自己才与萧琬分别一年,怎么可能是萧琬的孩子?

果然见那女童晃了晃手中药包,对那年轻男子道:“江大夫,我走啦,娘还等着吃药呢。”

江岫白回过神来,对那女童温和地一笑,挥了挥手。

“去吧。路上小心。”

顾川松了一口气,果然不是萧琬的孩子。方才脑子懵的一瞬间,他甚至想着,若真是萧琬的孩子,也认了,反正自己也养得起。

听那女童叫这男子江大夫,想来是救萧琬的神医了。

他正要朝江岫白见礼,突然听到萧琬对着江岫白清脆地唤了一声:“夫君。”

顾川惊得心头一跳,转头去看萧琬,见萧琬毫不客气地指使那男子:“夫君快去做饭,招待我这位故人。”

江岫白只怔了一瞬,便含笑应道:“这位公子快请进。方才我还以为你是来求医的,原来竟是葳蕤的故人。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顾川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看着萧琬。萧琬笑得温柔:“大人请进,乡野人家,粗茶淡饭莫要嫌弃。这位是我夫君,江岫白,也就是你口中的那位神医。我们今年刚成亲。他为了救我,差点死了还伤了身子,我也唯有以身相许了。”

顾川默然不语,只是深深地看着萧琬。萧琬朝江岫白笑道:“去做饭吧。”

江岫白应声而去,乖乖地去小厨房忙活去了,仿佛做这种事再寻常不过。唯有顾川还呆呆地立在原地,心痛如绞。

萧琬站在门口,又招呼他:“大人,既然来了,进来喝杯茶。”

顾川深吸一口气,迈步踏进小屋。短短的时间,他便已经想开了,再嫁一次又如何?

最后嫁的是自己,便足够了。

他会想办法把萧琬带走。至于这个神医,他会好好补偿,尽可能满足神医的要求。毕竟神医救了萧琬,又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萧琬定是为了报恩才嫁给他。

对了,方才萧琬说那男子伤了身子,是哪里伤着了非得萧琬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