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川闻言,苦涩一笑。

人都不在了,还能重续前缘?但老者虽然胡诌,也是一番好意,想来只为宽慰自己,顾川便没有拆穿他。

“公子生辰八字可否告知老夫?”

顾川还想看看这老者能胡诌些什么鬼话,便说出了自己生辰八字。

老者掐指默默算了一番,半晌不语,却在顾川要开口询问时,淡然一笑:“公子的姻缘在西北方 。”

顾川想到自己正要去西北之地,不禁觉得有点好笑,这老者总算蒙对了一点。

他掏出铜板递给老者,老者接过铜板,又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公子执念过深。有时放下执念,未尝不是另一种圆满啊。”

顾川没有说话,起身离去。他不知老者口中的执念是什么,是指自己对萧琬的怀念,还是自己要去云州的决心。但是无论哪一样,他都不会放下。

圆满?世人口中的圆满,对于他却未必是。他自有他的追求,如果这是执念,那他便带着这份执念了此残生吧,因为这是他自己求的圆满。

顾川停在一个摊子旁,看向一盏花灯,纱灯上绘着粉色桃花,下缀金色流苏,边缘以金色云纹装饰。顾川看到那花灯第一个念头,萧琬一定很喜欢。

一只手,却先他一步,拎起那盏花灯。

一个女子问老板:“这花灯多少钱?”

顾川听到这声音,猝然回头,看向那个女子。

那女子被顾川吓了一跳,也诧异地看过来,盯着顾川看了片刻,扬起了嘴角,惊喜道:“大人,是你呀!可真是巧!”

无瑕眉眼弯弯,一身红色袄裙显得格外喜庆。她热情地寒暄:“没想到在京城还能再遇见大人。大人,萧姐姐呢?”

无瑕四处张望,寻找着萧琬的身影。顾川垂下眼眸,淡声道:“她身子不适在家养病,我来为她买花灯。你怎么来了京城?”

无瑕哦了声,脸上流露出一丝羞涩,小声回道:“大人,我嫁人了,我一个远房表哥在京城做点小本买卖……”

顾川微微颔首,这才发现无瑕梳的是妇人发髻。他的目光在掠过无瑕鬓间一支簪子时,蓦地顿住。

“你头上这支簪子……”

见顾川目露好奇,无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摸了下鬓间那支白玉木兰簪,道:“这是我去江南时,与小姐妹一起下山时在草丛里捡的。也不知是谁丢的,看着还怪好看,我便留着自己戴啦。”

顾川怔了怔,道:“这簪子是你萧姐姐丢的,你能不能把它给我。我给你钱,你再重新买支好不好?”

无瑕惊讶地“啊”了一声,忙摘下簪子塞到顾川手中,笑道:“既然是萧姐姐的,大人拿走便是,还给什么钱啊,你当时可给了俺不少啦。”

无瑕将簪子还给了顾川,便告辞匆匆离去。

顾川垂眸看向手里的簪子,内心不禁百感交集。萧琬曾提起过,顾川送她的簪子绢花全都被傅忱丢弃了,没想到兜兜转转,还能失而复得。

送出的这支簪子,最终又回到了顾川手中,只可惜,戴簪子的人却已不在。

顾川轻抚手中的银簪,也没有心情再赏花灯,便折身回府。

而长街的尽头,人来人往的半月桥上,洛飞将一盏莲花灯举至沈鸢面前。

“看,这是全盛京最美的莲花灯。”

沈鸢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趁洛飞不备,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娇嗔道:“把我当傻子是吗?当本姑娘没见过世面?”

“哎……疼。君子动口不动手!”

沈鸢把腰一叉,秀眉蹙起,“我不是君子,我可是女子!”

“长得斯斯文文,怎么如此凶神恶煞!我算被你骗了,咱们初遇时,你可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不熟,我自然得装装。现在都定亲了,还装什么!”

“你就不怕我退婚么?”

“你去退呀!”沈鸢拉长了声音,挑衅地看向洛飞,双手抱怀,扬了扬唇道:“你若退婚,我父亲定嫌丢人,那我正好借机去做道姑。本姑娘真的很想做道姑,还要多谢洛公子成全!”

道姑?沈鸢竟然想做道姑?洛飞简直惊呆了,不禁想象着沈鸢穿道袍的样子,那定然也是神清骨秀。

沈鸢见他神情旖旎,脑子里指不定在想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便伸手朝他腰上用力一掐。

洛飞一下子跳起来,满脸委屈地看着沈鸢道:“你能不能温柔点,你好歹是翰林院学士的女儿,怎么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没有?”

沈鸢脸上瞬间换上一副娴静的模样,扯出个温婉的笑容,细声细气道:“是这个样子么?人家出门都是这个样子的,洛公子出去切莫乱说,你说了外面的人也不信。”

洛飞张了张嘴,摸了下自己的腰,顿时有一种上了贼船悔之晚矣的感觉。他本来想找个淑女呀,他看沈鸢看起来一副知书达理的模样,谁知竟然是个披着羊皮的狼,野蛮的很,自己真是苦命。

可是,如果让他退婚,他也第一个不愿意。他发现自己也是犯贱了,他竟然对沈鸢的野蛮有一点迷恋。

他觉得以后自己若想斗鸡遛鸟,沈鸢应该不会反对,甚至还能陪着他玩。这样也不错。

洛飞如此这边思忖一番,终于接受了沈鸢的真实面目,嘻嘻一笑,道:“鸢儿放心,我嘴很严的。”

顾川离开皇宫的那日,去拜别齐湛。

齐湛看着顾川久久不语。他曾经厌过顾川,恼过顾川,甚至怨过顾川。顾川曾隐瞒萧琬假死的事,恬不知耻地追求萧琬,偏偏还没有把萧琬照顾好,最后还把萧琬克死。

每每想起这茬,齐湛便忍不住在心里暗骂顾川几句。可是自从先帝驾崩,顾川的正直和守诺也让他对顾川印象转变许多。他不恨顾川了,也终于与过去的自己和解了。

那时的他少年意气,自负骄纵,常常言辞尖锐,确实留不住萧琬。

如今,斯人已去,齐湛也放下了对顾川的偏见。他最后说了句:“无论何时,你想回来,朕都会欢迎你。”

“臣多谢陛下。”

顾川叩拜起身,远去的背影毫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