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先帝培养你做朕的左膀右臂,你是对朕不满意?”

“臣绝无此意。陛下英明仁爱,但臣的外公舅父皆戍守云州,舅父如今身体抱恙,臣去接替他戍守云州再合适不过。臣愿为陛下守护晟国疆土,护百姓安宁,望陛下成全臣的志向。”

顾川伏地再拜,垂下了头。

御书房里一时针落可闻,唯有外面风雪肆虐。

良久,顾川听到齐湛的一声叹息,似惋惜,又似无奈。

“你走了,这羽林大将军空悬,你总得为朕推荐个合适的人选吧。”

“洛飞忠勇两全,人品贵重,陛下可考虑。”

齐湛端起热茶轻啜一口,淡声道:“朕会考虑。你便过了这个年节,来年春日赴任吧。”

“谢陛下。”

顾川缓缓起身,默默退下。齐湛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眉眼涌上一丝落寞。

此刻,他竟然羡慕起顾川。顾川还有自由和选择,自己有么?

人总是贪心的,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却又想追逐自由的灵魂。

顾川远赴云州,是志向,亦或是情殇?

走出温暖如春的御书房,那漫天风雪瞬间包裹了顾川。

顾川身着玄色披风,那冷冷的北风,吹起他的披风猎猎作响。

他大步行走在宫道,留下一串清晰而深刻的脚印。

没有她的盛京,是如此寒冷凄清。顾川望着这茫茫大雪,忽然想起了去年,江州那场连绵几日的大雪。

一个人赏雪太过于孤独凄冷,可是,他再也没有机会,与萧琬携手共赏雪景。他此生只能带着这个遗憾了。

雪花落到顾川长长的眼睫上,顾川不由得停住脚步,伸开掌心,接住一片雪花。

这漫天雪花,如他的心境一样,悲凉飘零。

出了宫,他路过霓裳阁,取了一件女子披风。大红色羽缎披风,领口镶着一圈雪白顺滑的狐毛,萧琬穿上一定很好看。

这是厉叔猎的白狐,顾川终于用它做好了披风,萧琬一定很喜欢。尽管萧琬已经不在了,顾川也要完成这个心愿。顾川将披风捧在怀里朝外走去,与一个女子擦肩而过。

“表哥。”

那女子柔声唤他,顾川回头,对上卫芸惊喜含羞的眼神。

卫芸已与顾岭定亲,再过半月就要成亲了。她与顾川数月未见,此时,偶遇顾川,真是又喜又悲。

喜的是,婚前还能与顾川见上一面。悲的是,成亲后就只能唤顾川一声兄长,两人再无可能。

顾川朝她微微颔首,神色淡然,并未说什么。卫芸低眉间瞥见顾川手里的披风,眸光隐隐一亮,轻声道:“表哥手里的披风真好看。”

顾川眉头微蹙,不再停留,冷冷地看了卫芸一眼便转身离去。

卫芸的心骤然冰冷,不明白顾川为何待她如此淡漠。她方才有一瞬间,竟然渴望那披风是顾川送给自己的新婚贺礼,却原来是她妄想了。

她看着顾川翻身上马,在风雪里远去,脸上浮现出惆怅之色。

走上二楼,她问掌柜:“掌柜,我瞧见顾将军手里的披风甚是好看,这料子还有么?”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卫芸收起心中的感伤,这份隐秘的情思,大概就要永远埋藏在心底蒙尘,见不得光了。

而此时行走在宫里的洛飞,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他吸了吸冻的发僵的鼻子,自言自语道:“谁在背后念叨小爷了?小爷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今年除夕,大概是顾川在盛京过的最后一个年节了。

除夕这日午后,他便早早地来了昭宁侯府,却一直窝在自己院子里,没有露面。

他留在观澜阁的私人物品已不多,早就陆续搬了出去,如今倒显得屋里有几分空旷冷清。一如他在这个侯府,也没有留下太多痕迹。

伺候他的下人也少,此时见他回来,倒是难得忙活起来。除夕前一日刚下过一场大雪,此时雪后初晴,院子里的红梅开的正艳。便有婢女折了一枝梅花,插到了顾川书案上的花瓶里,倒是给这屋子添了几分喜气。

顾川靠在椅上,屋里燃着银炭,暖意融融。夕阳余晖透过窗子洒在顾川身上,暗红色厚锦长袍似乎也染上了一点年节的喜气。

远处似有欢声笑语传来,虽然只是隔着一道墙,却像两个世界。观澜阁外,是喜气洋洋一派热闹。观澜阁内,是清清静静一片肃然。

顾川曾无数次畅想自己与萧琬成亲后的场景,萧琬爱吃,过年总少不了一堆吃食。她还贪睡,只怕初一要睡到日上三竿。她怕冷,冬日里肯定把自己搂得很紧。

可是,如今自己却依旧是孤零零一人。就连顾川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克妻,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孤寡一生。

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有云州的山川河流、草原落日作伴,他将不再孤独。

终于,有人来叫他去正厅吃年夜饭。

这是卫芸嫁入昭宁侯府后,顾川第一次露面。她偷偷瞄了顾川一眼,朝顾川行了个礼 。

眼见顾川相貌英俊身姿挺拔,比旁边的顾岭高出半个头,身居高位,气度更不用说。顾岭要不是一身华服撑着,在顾川面前,活脱脱就像一个小厮。

卫芸心里莫名地又生出一丝躁动不甘,为什么自己偏偏嫁的是顾岭!纵然顾岭对她还算温柔小意,但她却总对顾岭提不起什么兴趣,就连床笫之间,她都是装出来的情意。

她觉得自己大约是病了,沉溺于这种禁忌之恋无法自拔。哪怕明知没有希望,也生出了妄念。

她的目光,总会无意地飘到顾川身上,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他一举一动是那样沉稳矜贵,就连皱眉的样子,都是那么迷人,这都是顾岭身上所没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