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芝兰连忙放下汤碗,低头道:“多谢娘娘,芝兰已不冷了。”

“你别紧张,”秋芜摆摆手,让她不必拘礼,“前几日,哥哥特意入宫,同陛下与我提起魏娘子你,让我有几分好奇,今日召你入宫,也不过是想与你说说话罢了。”

提起秦衔,魏芝兰就有些恍惚。

那晚从宫中回府后,她翻来覆去一整夜,怎么也睡不着,总觉得一切都显得格外不真实,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只是一场梦。

她忐忑地等了好几日,甚至在父母面前也不敢多提一个字,生怕最后落得一场空,让家人白白欢喜。

直到昨日傍晚,有宫中内官来传皇后懿旨,召她今日入宫拜见,她这才不得不对父母说了那晚的事。

父亲忧心忡忡,只恐惹怒帝后,让帝后觉得魏家人有意高攀这位国舅,对她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在皇后面前失礼。

是以,此刻一听秋芜这样说,她连忙起身,诚惶诚恐地跪下:“娘娘恕罪,能得秦侍郎这般看重,实在让芝兰受宠若惊,芝兰扪心自问,绝无攀附之意,更不敢奢求能有什么结果。”

秋芜面上的笑容淡了些,看着她慎重的样子,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当初的自己。

她与元穆安之间,在旁人的眼里,何尝不是她高攀了呢?这种感受,她体会深刻。

“魏娘子,你起来吧。”她示意竹韵上前将人扶起来,“我不是那样不通情达理的人,若只论门第,我家恐怕还比不上贵魏家。只是,你既提了,我少不得要问一句,你愿意嫁给我哥哥,是因为对他有意,还是想借着哥哥在陛下面前的得力,让魏家也能受益?”

魏芝兰咬了咬下唇,慢慢抬起头来,大着胆子直视秋芜,郑重道:“芝兰不敢对娘娘有所欺瞒,若当真能得秦侍郎的青睐,于家父而言,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芝兰斗胆,也曾对这些有过期盼。只是,对芝兰而言,家中尚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即便就这样败落下去,也还有几分家底。况且,家慈家严亦对芝兰十分疼爱,绝不会做出用女儿换前程的事来。秦侍郎……是个正人君子,芝兰那日答应,的确没有别的意思……”

秋芜仔细审视着她的神情,片刻后,露出欣慰的笑容:“好,我相信你,也相信哥哥的眼光。”

她本意只是觉得哥哥冲动了些,对一个才见过两三次的小娘子动了心,便直接打算将人娶进门来了。

不过,她知道哥哥的为人,哪怕是一见钟情,只要出口的许诺,定会一辈子遵守。

魏芝兰暗暗松了口气,在她的示意下,重新坐回榻上。

还未坐稳,外面便有太监进来禀报:“娘娘,秦侍郎来了。”

魏芝兰下意识往殿外看去,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再度提了起来。

第101章帝后(八)

甘泉殿外,秦衔在太监的指引下大步入内。

魏芝兰原本翘首望过去的目光一接触到他的身影,就像被烫到了一般,立刻移开,低着头再不敢抬起来。

秦衔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面上闪过温和的笑意。

其实,过来之前,他莫名有些担心。

不是担心秋芜会为难魏芝兰,而是担心魏芝兰太过紧张、戒备,生出误会。

不过,此刻看来,应当算相安无事。

“哥哥来了,”秋芜的目光在这二人之间流转,最后对上秦衔的视线,冲他露出会心的笑容,“我不过才与魏娘子说了两句话罢了,哥哥就这般不放心?”

秦衔来得从容,却经不住妹妹的调侃,无可奈何地轻咳一声,故作严肃道:“娘娘说哪里去了?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恰好处理完了上半晌地公务,过来看看娘娘而已。”

朝会也才散去不到一个时辰,离午膳休息的时候还有近一个时辰,他这样说,自然没人相信。

秋芜也不拆穿他,召了竹韵过来,扶着腰起身:“今日天好,我出去走走,你们在这儿喝杯茶吧,一会儿留下用膳也好。”

既是处理完上半晌的公务来的,她自要给秦衔留足机会才是。

魏芝兰面上有些犹豫,悄悄看一眼秦衔,见他没有拒绝的意思,便也没有推脱离开。

到底还是大家族的娘子,自小教养得好,心中再觉羞涩,也不会在旁人面前失仪。

不一会儿,秋芜披上一件外袍,便带着竹韵出了甘泉殿,两名宫女奉上几盘茶点后,也跟着退了出去,留下秦衔和魏芝兰二人在屋中。

时间还长,两人相对而坐,中间只隔着一张半丈长的食案,不约而同地盯着眼前的茶盏,似乎谁也不敢看对方。

沉默在宽敞的屋内悄然蔓延,秦衔伸手将面前的两碟点心推到魏芝兰的面前,沉声道:“也不知你爱吃什么,眼下只有这些,你且先尝尝,若是不喜欢,往后我便记下了。”

魏芝兰饮茶如饮酒一般,烧得心跳不已,望着眼前各色精致的茶点,道一声“多谢”,便挑了一块酥饼,送至唇边,咬下一小口。

酥饼做得小巧,只比铜钱稍大一圈,白的底,金黄的表皮,做得鼓鼓囊囊,看起来十分可口。

若照传统做法,酥软的外皮里包裹的应当是甜蜜柔软的豆沙馅,可这一块里头却包裹的馅料却极酸,将原本的甜蜜也遮去大半。

魏芝兰事先毫不知晓,这一口下去,顿时被酸得小脸皱巴作一团,连眼睛也眯成了两条线。

“怎么?”

秦衔一惊,连忙探身过去,替她添了些温茶。

魏芝兰忍着满口的酸意,小心地放下那块酥饼,捧着茶杯饮了两口,得到缓解后,方道:“这酥饼是酸的,侍郎要不要尝一尝?”

秦衔没说话,目光在她才放下的那块缺了个小口的酥饼上流连一瞬。

魏芝兰跟着看过去,不知怎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他就着她咬过的这块酥饼咬下去的画面,脸腾地一下涨得通红,赶紧将那碟还没动过的酥饼推过去。

秦衔抿了抿唇,没说什么,拿起一块尝了一口,果然皱起了眉头。

英俊而严肃的年轻郎君被一块点心酸得眉心紧蹙,看起来有种滑稽的可爱,似乎一下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

魏芝兰试着不那么拘束,又拿起桌上的其他点心一个个尝过,每尝一道,便也邀秦衔也尝尝。

几乎都是酸的,两人吃着吃着,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看来,这些茶点应当都是给娘娘准备的,娘娘有孕后喜食酸。”魏芝兰被一连吃了五样,总算最后找到一盘没什么酸味的杏仁糕和绿豆糕,“这一碟是甜的,侍郎吃这个吧。”

秦衔来得突然,想必膳房也没料到,因此送上来的茶点大多是照着皇后的口味来的,只有少数两样是给魏芝兰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