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芜看着他的举动,并未阻止,只是眼神莫名有些怪异。
元穆安敏锐得很,一下捕捉到她神情的变化,在她身边坐下,问:“怎么了,是不是方才在别院已经找人看过了?”
秋芜咬了咬唇,似乎有些猜测,却不敢确定:“没有,还是等奉御看了再说吧。”
不一会儿,奉御在太监的指引下进了甘泉殿,二话不说,先替秋芜诊脉,片刻后,又问了两句话。
待问到这个月的癸水时,就连元穆安也反应过来了。
他猛地从座榻上起身,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秋芜,脑袋里飞快地算了算,再她开口之前就先替她答了。
“迟了,已经迟了七八日。”
奉御点头,捋了把胡须:“那便是了,娘娘脉象滑而有力,自寸至尺犹如行云流水,当是已有孕了。”
元穆安表情一呆,慢慢看了一眼秋芜,道了一声“好”,随后才笑了起来。
“难怪今日爱吃酸的――闻到那巨胜奴的味道也犯恶心!”
秋芜也笑了,她先前就这样猜,只是因月事偶尔也会不准,遂不敢确定,此刻被奉御诊过脉,方放下心来。
她伸手轻轻按住自己平坦的腹部,道:“敢问眼下我身子可好?腹中孩儿可好?”
元穆安也关心着,重新坐下,等着奉御回答。
“娘娘身子康健,眼下母子皆安,只是头三个月,应当小心谨慎为好,臣一会儿开一剂安胎的方子,娘娘照着每日煎服便好。”
二人俱认真听着,又问了诸如忌口的食物等,才让奉御下去开方子。
元穆安高兴极了,等殿中其他人都下去,也还沉浸在喜悦之中,拉着秋芜的手,促狭道:“芜儿,咱们有孩子了,不枉这些日子的辛勤劳作。”
秋芜的脸一红,瞪了他一眼,方才的欢喜雀跃淡了几分。
“这段时日,我怕是没法侍奉郎君了。”
第98章帝后(五)
元穆安没料到秋芜会忽然这么说,原本喜悦的心情停顿一下,诧异地看着她,似乎在猜她这么说的意思。
“芜儿?”他轻轻唤了一声,抬起她的脸颊,凑到眼前细细观察,“怎么这么说?”
秋芜在他手上推了一把,微微别开脸,只让他瞧见侧面,语气里听起来有淡淡的失落:“我说的是实话,既然怀了身孕,少不得要多注意些,方才奉御也说了,接下来两个月,我都不能侍奉郎君。”
元穆安揣摩着她的话,再度笑起来,调侃道:“方才奉御还说,女子怀胎后,情绪多变,悲喜交替,易生怒火,果然不错。”
秋芜柳眉一横,往日的好脾气被他这话说得统统化成烦躁,明知他是开玩笑,也忍不住轻轻“哼”一声,抽出手不让他碰:“我说的都是实话。”
元穆安看一眼空落落的掌心,又想伸手揉她的脸颊,也被她偏头躲了过去。
“芜儿,你这话到底是何意?难道是要劝我广纳后妃?”
秋芜越发气不打一处来,干脆往旁边挪了挪,抱起一只靠枕,冷冷道:“我没这么说,只是郎君若真要纳妃,我也不会拦着。”
她说着不拦,脸上却写满了抗拒。
元穆安看得心花怒放,极想再逗她片刻,只是想起奉御的话,不敢真让她生气,便选择适可而止。
“是是,你没这么说,你也不用拦,”他主动靠近些,还想握她的手,却被躲开,只好暂且在她的裙摆上抚两下,“我没有要纳妃的意思。”
秋芜眼神动了动,没说话,只转头无声地看了他一眼。
“白日在别院里,那个李尚书家的娘子,你还记得吧?”元穆安又小心翼翼地往那边移了一寸,试图不动声色地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你下去歇息后,她又来了。”
“是吗?”秋芜面上闪过疑虑,“先前我问的时候,郎君分明说不记得她了,怎么后来还能记得。”
“你提过,我自然便想了想,没法子,她来同我说话,我看她生得和她父亲有几分神似,想认不出来也难。”
元穆安憋着笑,将自己和李三娘在众人面前的对话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末了,还怕她不信似的,补了一句:“你若觉得我说得不可信,大可叫康成进来,让他再说一遍。”
“康成是郎君的人,自然是向着郎君的。”秋芜难得有这样的小性子,强硬地挑毛病,一说完,自己也噗嗤笑了。
等笑完,情绪又落了回去,也不知是不是怀了身孕的缘故,当真有些喜怒无常。
“郎君有这样的心意,我明白的,只是一时有些难以消解罢了。”
元穆安拒绝李三娘的心意,不可谓不真挚。然而,许是她过惯了无依无托的日子,不敢只看眼前这一年半载。
她信赖元穆安,知道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也信将来不论过了多久,他都会待她好。
但是不是只对她一个人好,便不得而知了。
眼下拒得了一个两个,将来的三个四个五个呢?他是皇帝,被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也并非事事如意。况且,连朝中大多士族官员家里都不止一个妻子,更不用说皇帝了。
他们成婚时,她刻意忽略,不敢问这些,眼下有了身孕,便不得不接受了。
元穆安见状,收敛笑意,正色道:“用不着消解。”
秋芜轻轻捏着靠枕的手指一顿,慢慢抬头,对上他笃定的眼神。
“现在不会有别人,以后也不会有。”
“真的?”
“真的。”
“可是你――”
“――朕是天子,是一国之君。”他伸手点住她的唇瓣,指腹轻轻摩挲着,“可我也是个普通人。朝中有大臣家中只一位妻子,并以此而显名,得许多士族的称赞。我身为天子,为何不能如此?况且,前朝也曾有过这般不近女色、勤于政事,谨遵圣人之训的天子,人人都称其为宽厚仁慈之贤主,难道我就不能当个这般贤明的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