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1 / 1)

“480,就给我这么多,480。”

钟数眼珠一转,起初没懂,接着猛地开窍,诧异道:“没钱?就一顿饭?”

“嗯。”

这事说来话长,任青轩是被馨悦的经理牵线认识的 Daniel,Daniel 要给他介绍一位出手阔绰的金主,阔绰到什么程度呢?陪个酒就能收入破万,后续要是再发展发展,把大腿抱实了,便可开启人生 easy 模式,彻底躺平吃香喝辣。

任青轩怀抱着“能捞一笔是一笔”的心态,想来赚个陪酒的钱就走,没想到金主的目标直指他的贞操,对什么陪酒服务根本不感兴趣,如果不是那个“医生”请他脱下全部衣服检查有无性传染病,任青轩还不知道自己是被 Daniel 这个“无良中介”给坑了。

“为什么啊?”钟数不理解,据她观察 James 身上的毛病数不胜数,但抠门这事还真和他没关系。

任青轩一本正经地告诉她:“因为没上床。”

钟数挠挠眉毛,他们的确是在谈论这种事没错……但这么直白地讲出来,还是让人有些害臊,她硬着头皮往下问:“啊,那又是为什么?”

如果说是因为尊严似乎有点可笑,毕竟就连任青轩自己,也一直觉得迟早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将自己明码标价,现如今他没彻底堕落,只不过是还没遇上合适的金主而已。

因此他想了想,肯定地说:“他太难看。”

空气又静止了两秒,任青轩还以为钟数要指责自己是在瞎扯,哪儿有兔儿爷挑嫖客的?没想到钟数再开口时居然表示了肯定:“嗯,James 确实不太符合中国人审美。”

任青轩没忍住,偏开头笑了。

他的笑声很生动,钟数被感染到,也跟着笑出来。

看来他们不仅在装模作样这方面雷同,而且一致地挑剔丑人。

钟数笑完有点儿怅然地想,如果任青轩是个女的,她没准儿会愿意交个朋友,可惜他不是。

世上没那么多如果,她深呼吸一口气,劫后余生的感觉不知何时彻底平复了,冷静客观的那个她又回到了身体里,掏出手机开始梳理思路,准备逐一回复电话和消息,头也不抬地冲旁边说:“对了,谢谢你今天帮忙。”

任青轩摆摆手,示意她忙自己的,不用再说。

钟数拨出去第一个电话是给到急救中心的,想要询问 James 的抢救情况,她接起电话向左走,与此同时,任青轩那边也接了个电话,他朝右走,俩人就这样分道扬镳。

钟数走出去几步才想起来回头,盯着任青轩的背影看了看,她隐约感到自己有什么事情忘记了,却又想不起来。

直到下半夜,浑身插满管子的 James 被从抢救室里推出来,走廊里打瞌睡的钟数猛然惊醒,站起来跟着护士们迷迷糊糊地往前走,她才突然想起来自己忘了问任青轩,到底为什么要冲上来撬车门。

可惜没有联络方式,这问题也许再没机会问了。

James 被转进重症监护室,好歹是捡了条命回来,钟数给总厂打电话时都能幻视出对方在自己面前激动到涕泗横流的样子,总厂还顺便安抚了一下钟数这位功勋牛马,说自己已经派人去医院替班,她可以回家休息了。

钟数乖乖谢恩,等其他同事一到,立马闪身出院,打了辆车想回宿舍睡觉。

网约车司机是本地人,堪称社区万事通,一听她凌晨三点要回厂,立马指出了问题:“你们那个侧门已经关了吧?”

钟数艰难地撑开眼皮思考了几秒,发现还真是,人家说的对,都这个点了,哪怕门没关,她回去也要吵着室友休息,要不去酒店开个房?可她身份证也不在身上。

“去馨悦吧师傅。”钟数脑袋一歪,又昏昏睡了过去。

同样熟睡的还有赵耀,她在按摩床上翻了个身,盖在身上的毛毯掉了下去,这一幕恰好被刚开门的任青轩看见,他无语地撇了撇嘴,进门去给赵耀捡毯子。

毯子捡起来正要抖开,任青轩发现了赵耀胳膊底下压着的一本言情小说,他弯腰凑近了些,看清封皮上花花绿绿的标题《总裁对不起》。

任青轩:……

他还以为赵耀背着书包是来学习的呢!恼火地把毯子一扔,拉上门走了,在他身后,毛毯落下时呈一个菱形片,不偏不倚地盖住了赵耀小小的身躯。

笑死我了 这个书名\(′O‘)/

chapter9 两个女儿

钟数耷拉着眼皮走进馨悦大门时,008 号正裹着围巾准备下个晚班,她一眼认出了钟数,忙把戴了一半的手套摘下来,雀跃道:“姐!姐姐!”

“姐姐”两个字鞭子一般抽在钟数身上,令她瞬间清醒了,迅速扭头看过去。

钟数脸盲成疾,近来还有加重趋势,因此扭头时眉头紧蹙,直到 008 把遮住下半张脸的围巾拉下来,有点尴尬地笑到:“是我呀,我是颜笑。”

又过了两秒钟,钟数才反应过来,在心里将颜笑这个名字和 008 号划上等号,她脸上凝固的表情慢慢化开,点了点头寒暄道:“下班了?”

“是啊,姐姐你这个点来按摩?”

“我……”钟数手揣在外衣兜里朝门里抬了抬:“我记得你们这里提供过夜服务吧?今天有点晚,本来想去酒店的,结果没带身份证。”

颜笑骄傲道:“嗐,去什么酒店呐,又贵,还不如我们这儿舒服,不过这几天快到年底了,来包夜的人多,不一定有位置,要不我帮你问问,免得没房了。”

“好啊,谢谢你。”钟数这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现代人的过年几大件里不止烫头美甲医美,还有泡脚和按摩,也算是长见识了。

“这有什么。”颜笑顶着她的电动车头盔又陪钟数进了店里,抓住前台当班的两位同事一通询问,结果颇令人失望果然是订满了。

“没事,我换一家吧。”钟数斜靠着柜台看她和同事努力斡旋,似乎能透过她看见另一个人的影子。

好些年前,她曾经有过一个亲妹妹,活泼开朗,多才多艺,相比之下,钟数这个从小养在祖父母身边的乡下女孩,似乎除了“会读点书”之外再无长处,她那时常常为自己和妹妹所处环境的差距而感到不平,委屈又愤怒地追问祖父母:“为什么我不能跟爸爸妈妈一起住?”

得到的答案是政策不允许,如果他们一家四口都要住在一起,那政府就要来罚他们家的钱,令他们本不富裕的小家破产,父母也会丢掉工作。

这后果太严重了,哪怕钟数那时候还很小,对四位数以上的金钱完全没概念,她也意识到自己的要求的确不合适,两害相权,她还是愿意为家庭牺牲,继续在落后的小地方待着,做个懂事的乖女儿。

她懂事到没有怪罪任何人,只觉得自己生不逢时,运气差了些,父母还是很爱她的,之所以离她这么远,也不过是迫不得已。

但随着年龄渐长,长辈的说辞逐渐站不住脚,钟数像咕噜宝贝魔戒一样,日日夜夜盯着“父母之爱”细看,终于发现这浮光背后暗藏的诸多裂痕。

罚款?对他们家来说并不是伤筋动骨的支出,工作?现在也早过了严查计划生育的阶段,难道大人们还有什么难言之隐?钟数很愿意这样蒙骗自己。

可有些时候,她捂住耳朵闭上眼睛,真相还是能找到机会刺进她心口,譬如每当年关来临,一家人齐聚一堂,其他人当面说起钟家的二女儿如何聪慧出众、如何落落大方时,都要明里暗里地拿她作为对比,这样的场合总令钟数格外局促难堪,她躲开却没有躲远,暗自希冀着能听见父母为自己撑撑腰,结果……一句也没有。

她悲哀地发现,自己真的是不被爱的那个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