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不准不行!我给它买了好多玩具。”
“现在我说了不算,你得问桐桐姐姐。”
妹妹马上命令他:“那你给姐姐打电话,我自己说。”
“姐姐在工作,接不了电话。”
妹妹一下就安静了,等张弛把她最爱喝的啵乐乐递过去时,才发现她正坐在沙发上认真生气,完全无视饮料的诱惑,气冲冲地瞪着他,嘴巴也撅得老高。
他心虚地走开:“我来看看工作结束没有。”
叶漫新把带来的水果放好从厨房出来,听到张弛的话,问道:“谁在工作?”
“桐桐,她今天出差。”
他话音刚落,妹妹的哭声紧跟着就起来了:“为什么哥哥有猫我没有?妈妈你偏心!”
“哥哥的猫是他自己养的呀。”叶漫新哭笑不得,坐过去哄她。但妹妹一扭身跑了,直奔张弛而来。
“哥哥!妈妈和爸爸吵架,他们还凶我。”她抱住张弛哭得更惨也更大声,只是眼泪没流几滴,鼻涕和口水倒全蹭到他衣服上,张弛忍着嫌弃小心翼翼推开,不料她换了一边又蹭上去,还很有骨气地说“再也不要回那个家”。张弛一听又不忍心了,只好随她去。
叶漫新知道她这是想养猫被拒绝所以借题发挥,便由着她哭。张弛更是找不到机会打断,索性也由着她哭。等她哭了半天发现没人哄时,哭声自然就停下了。
张弛这才问道:“好啦擦擦眼泪,你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她连比带划地说起当时的情形,还拿抱枕模仿起动作:“妈妈的声音有这么大……然后……然后爸爸就像这样把衣服摔到沙发上。”
“那也太过分了!”他夸张地附和。
“不要乱告状哦!”叶漫新走近为自己辩白,“她吵着要养猫,我当时正好让你叔叔去阳台收衣服,说了两遍他都没动,我当然要大点声了。”
“那不就是吵架吗!”妹妹生气地叉着手,扭过头只看张弛。
张弛自然是最拎得清的裁判,知道怎么裁决才能平息家庭战争:“确实是他们不对,那么大声多吓人呀。”
“就是!”
“爸爸跟妈妈应该向你道歉。”他朝叶漫新使眼色。
叶漫新赶紧配合地说对不起。
妹妹抿着嘴做出一副绝不接受的样子,谁料竟没人再说句话哄她。她左右瞟瞟,见张弛和叶漫新都憋着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用手背胡乱揉揉眼睛,就追着瞳瞳玩去了,家里顿时被一人一猫的笑闹声填满。
“不让她养猫要吵,让她养了家里不知道要吵成什么样。”叶漫新好气又好笑,又看着正在倒水的张弛感叹,“真是一物降一物,在家谁的话都不听,到你这儿说什么都听。”
“她才不是听我的,只是我说得对而已。”
“哪有那么夸张?”
“我没有夸张,小孩子就是对音量敏感,你们以前吵得不少,这个我最有经验了。”
他说着把水递给叶漫新,然而她看着他许久才接过去,这让张弛后知后觉,刚刚无心的一句话听起来竟像是借着妹妹倾诉自己的不满。
“呃我的意思是她还小,分不清你们是真的吵架还是闹着玩,所以听到你们突然提高音量当然会怕……”说着说着兀地闭嘴,好像怎么圆都不对,而且连自己都忍不住联想到过去,这似乎更印证了这是有心的抱怨。
好在叶漫新似乎没多想,喝了口水,转而问起贺加贝:“你和桐桐最近还好吧?”
“好啊。”张弛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
“看我干什么?你这么大了,自己有主意,我又不是要干涉你,只是想知道你们最近顺不顺利。你反正不会主动跟我说,那我只好主动问了。”
他点点头:“没什么事,挺好的。”
叶漫新还等着他继续说下去,而他仅仅说了这一句就没下文了。做母亲的和做儿子的都对各自的身份生疏久了,虽然有所缓和,却总也进入不了角色,很多话想说却难开口。但今天或许是话已至此,让她即使看到张弛神情中流露出的不耐烦,也要坚持说下去。
“我知道你嫌烦,嫌烦我也要说完,以前你们无论是因为什么互相不肯低头,现在几年过去了,该知道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你就当吸取我和你爸爸的经验教训,虽然失败了……失败的经验也是经验嘛。”
张弛听到最后,猛地抬头看她。
叶漫新也看着他,杯子放在掌心转啊转,片刻后道:“其实我也应该向你道歉。”
他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我是。”叶漫新下定决定要把陈年旧事翻出来整理清楚。
“我和你爸爸认识不久就结婚了,家里人没一个同意,我们偏不信,发誓要把日子过好给他们看。那时候我跟他都还很年轻,比你现在的年纪还小,不知道一时的激情最不容易长久,所以当它那么快就消失了更是不甘心,不甘心所有人都反对的情况我们都能克服,为什么生活好了,还有了你,反而走不下去了?
“是谁的错,谁要为这个局面负责,谁是先对不起对方的人,谁辜负得更多?我们总想给这个一塌糊涂的结果找个解释,也算是给自己找个理由吧,于是所有的精力都在这些事上,自然就忽视了你。现在想想,争论这些有什么意义,如果能回到那个时候,我情愿更洒脱一点,把更多的时间留给你。
“以前总觉得这是大人的事,跟你没有关系,也没必要告诉你。现在看来是你不光早就被卷进来,还无辜承受了很多。我说这些不是要为自己辩解,也不是要你原谅,我只是想告诉你当时我是怎么想的,你听了继续讨厌我也好,或者……都随你。就像前面说的,你大了,有自己的判断,拿我们当个教训也行。”
时间的神奇之处在于,总有一天会得到曾经渴望的东西,可惜这时候已经不需要了。
当张弛听到叶漫新的道歉,听到她说为那时忽视他而后悔不已时,内心竟然毫无波动,不是因为冷漠而不在意,而是因为理解所以不在意。
他现在理解父母,因为他也在一条相似的路上走过一遍,知道生活常常出难题,叫人自顾不暇。他同样回望过去,对现在所拥有的分外珍惜。所以他理解,但不原谅,或者更准确地说,本就没有“原谅”这个词。
过去了,就是结束了。结束了,就往后看吧。
妹妹听不到两人的说话声,回头一看,发现妈妈和哥哥都在抹眼角。她立马丢下瞳瞳跑过来,短短的胳膊一只搂着叶漫新,另一只吃力地伸长去够张弛,直到他主动倾身过来。她把妈妈和哥哥抱在怀里,小手轻轻地拍他们的背。
“妈妈你别哭,我不要养猫了。”
又用自己的脸贴贴他们的脸。
“哥哥你也别哭,我以后想瞳瞳了就过来,不带它回去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