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弛等了几秒,她没再动,这才把书挪回来。

刚放好,贺加贝就坐起来,这次双手来推。张弛早有准备,胳膊用力压住。她推不动,改从中间戳,张弛眼疾手快,直接把它们移到右边去。

贺加贝那时才十六岁,从小备受宠爱地长大,自带不受拘束和无忧无虑的天性,除了脸上偶尔冒出来的痘痘和永远写不完的试卷,几乎没什么操心的事。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只在乎自己开不开心。她这么肆无忌惮,就是想试探一个强迫症的底线在哪里。张弛虽然没说什么,可是直接把书移走,倒让贺加贝愧疚起来,觉得自己做得太过分了。

但道歉是不可能的。

于是她问:“你生气了?”语气是讨好的,神情是居高临下的。

张弛摇头,他知道贺加贝为什么这样,觉得自己没理由生气。

贺加贝更不痛快了。

晚上放学,父母照例来接她,一路说说笑笑。她不经意地回头,看到张弛远远地跟在后面,双手插在口袋里,长长的耳机线挂在身前。他一身黑,连书包都是黑的,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透着老气。贺加贝忽然明白了,原来她是看不惯他那副沉闷的样子,想要搅起些波澜来。

张弛其实没听歌,戴着耳机装装样子而已。这条路上不只有他和贺加贝,还有别的同学,耳机一戴,能免去不少交流的烦恼。夜晚很安静,贺加贝一家的笑谈声从前面飘来,隐约夹杂着“小老头”“同学”之类的字眼。张弛没听清,走过巷口时忽然想到,她说的不会是我吧?

到家放下书包,他正要往床上扑,又退回去站到桌边,伸手敲了敲桌面:“贺加贝,让一让。”念了两遍,始终感觉不对劲,名字的重音不知道落在哪个字上,于是换了种说法:“麻烦让一下。”这回是顺口了,就是太客气,估计她又不喜欢。张弛烦躁地薅了把头发,最后学着孟元正,用古怪的语调说:“贺加贝让我进去吧”这样更奇怪了!他没好意思说完。

张弛跳上床,双手双脚摊开,仰面盯着天花板。父母的电话准时到来,他心不在焉,嗯嗯啊啊地回答着,忽然很羡慕贺加贝。他翻了个身,脸埋在被子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贺加贝和父母吐槽完,却被提醒不要欺负同学,天呐,哪有欺负别人,自己反而不痛快的!她思来想去,问题还是出在张弛身上,只要和他互不干涉,一定风平浪静。因此第二天上学时,她已经决定好,不打算和他成为朋友了,也不要再跟他有任何瓜葛了,连那微小的默契也不想要了。

到了课间,她趴在桌上,从胳膊与桌面的缝隙里看到张弛的衣角越来越近,便决定趁此刻表明自己的态度。她计算着时间,在他差不多该敲桌子时突然直起身,抢先压着椅子往前靠,留出足够通过的空间,然后挑衅地看了他一眼。

张弛的手指悬在桌面上,练习了一晚的成果还没来得及展示,就看到她眉毛一挑,紧接着露出胜利的笑容。这笑容让他想到十来岁的小孩子,张弛有时候怀疑贺加贝比他小很多,行为举止里充满了稚气,但其实他们一样大。他心想,好吧,难怪她说我是小老头。他接受了这个说法,也就顺理成章地被她孩子气的样子逗乐。

贺加贝觉得张弛是不是有点毛病,居然笑了起来,而且这笑给人的感觉很奇怪,好像他之前就总这么对着她笑,而她却直到这次才看见。

她没料到这一幕,先是一怔,继而跟着他傻笑起来。

她想,烦死了,居然被传染了他的毛病。更烦的是,他怎么穿了件橙色的外套,这颜色适合招摇又轻浮的孟元正,他穿着,一点都不庄重。

张弛见她又要笑,又不肯笑,一会儿抿着嘴,一会儿咬着唇,一会儿又压着嘴角,表情变化之丰富,令他实在控制不住,只能尽量不笑出声音。

贺加贝恼了:“笑什么!”

她勒令张弛不许再笑,盯着他回到座位,而他直到坐下也还在笑着。

她气急败坏:“还笑!”

张弛终于收敛了,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他背后是毫无遮挡的窗户,阳光穿透进来,落在课桌上,形成一块块光斑,他的脸也亮起来,连脸上那层薄薄的小绒毛都散发着光辉。

贺加贝移开视线,看到手指在桌面上投下又细又长的影子,她轻轻动了动,影子也动起来。她随意地敲着,影子便毫无规律地舞动着。手指渐渐感受到阳光的灼热,她收回来贴着脸,才发现脸颊也被晒得发烫。于是又转头看张弛,他正目视前方,贺加贝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阳光里飞舞着无数细小的飞尘。

她感到这是个美妙的冬天。

他俩到底有啥误会,哈哈哈因为帮人接孩子吗

好想攒攒

大大加油加油写~??

好可爱好纯情的小学鸡

04 你太冷漠了

就这样,两人渐渐熟悉起来。这是个危险的信号,因为贺加贝的热情如同汹涌的江水,而张弛更习惯涓涓细流,所以心里虽然很难拒绝她,行动上还是保持着距离。

比如放月假的时候,她提议一起去看电影,孟元正一口同意,舒琰犹犹豫豫,贺加贝问她是不是爸妈不同意,舒琰又坚定地摇头。到最后才问张弛,他当然拒绝:“我爸妈要来看我。”

贺加贝还要接着问:“他们每周都来看你吗?”

“嗯。”

“一起来吗?风雨无阻?你爸妈对你真好哇。”

张弛不语,继续做题。

如他所愿,她没再问。等放假回来,他们三个叽叽喳喳讨论剧情时,他又后悔没去。

可他所谓的原则只能用来安慰安慰自己,毕竟贺加贝的原则是:不管别人的原则。

他课间不爱动,宁愿坐在座位上涂涂画画,贺加贝有时悄悄凑过来,幽幽地问画什么呢。张弛吓得赶紧合上本子,前前后后看一遍,没有发现老师,这才反应过来是她的捉弄。而她早就把脸埋在肘弯里,笑得停不下来,中间甚至有几次发出短促的尖叫。她并不是真的关心他画什么,只是想看他被吓到的样子。

张弛很无奈。后来更无奈地发现,她对这种捉弄的游戏情有独钟。

晚上放学,贺加贝的父母大部分时候都来接她,偶尔也会缺席,她便一个人走,从路的这边斜着走到那边,再从那边走回来,像走之字似的,张弛当然不会学着她这么做,他得控制好两人间不长不短的距离,要足够隐约听到她的声音,也要足够让人觉得是碰巧同路,因此他的步伐便时快时慢,时大时小。贺加贝还会突然定住,张弛也不得不定住,停下来的瞬间反应过来,她绝对是故意的。这个猜测在她回头时促狭的眼神中得到印证。

张弛被捉弄了第一回,还没来得及吸取教训,紧接着就有第二回。

他们分开的巷口有盏声控灯,时好时坏,张弛有一次经过,用力跺了几下脚,还是没亮,他以为彻底坏了,抬脚准备离开,黑暗中有个人大叫一声跳出来,灯瞬间亮起,他愣住没动,贺加贝又立刻跑开,巷子里挤满了她的笑声。过了一会儿,灯灭了,笑声的余音也平息了,张弛还是没走,想到刚刚的瞬间,她跳到自己面前,两人靠得很近,灯亮时看到她有根金色的头发。

他平静地站在原地,心里砰砰乱跳。

而贺加贝哼着歌到家,见贺峰正在书桌前写材料,书包都没来得及放下就扒住他的肩摇晃着:“爸爸,巷口的灯坏了,和我一起走的同学好怕黑,你赶紧换一下。”

他答应:“好。”

贺加贝又交代:“不要声控的,要开关那种。”

贺峰停笔抬头,从眼镜上方看她:“你布置的任务我肯定完成,明天换行不行?”

贺加贝满意地点头,又想到张弛被吓到的样子,他的嘴唇轻轻抿着,可能有点不满,但肯定不是生气,比起其他时候深沉的死样子,这副模样有趣多了,她不禁大笑。

方敏捏她的脸,说了声小傻子,一边帮她脱书包一边问:“什么事这么开心?”

贺加贝嘿嘿两声,转身抱住她撒娇:“妈妈,我好爱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