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1 / 1)

卿舟雪看着她的背影,无端想起十四岁那年,云舒尘也是这样站在一梦崖顶上,身披天光,朝她回眸。

这也是能记一辈子的。

好像……有很多场面都能记一辈子。兴许这样记着记着,一辈子就载着师尊的身影,满满当当地过去了。

也正在此刻,云舒尘恰好回头,只不过这次笑意温柔,且伸出手,“过来。”

她又握住她的手,只觉掌心细腻柔软,不禁紧了又松。正在搭上手的这一瞬间,一阵白雾起,天色却渐渐变了。

“将你学的那一招一式皆忘掉。”云舒尘松开她的手,“待会儿兴许会有点难,卿儿要尽力。”

她的声音自这一句话后,便趋于飘渺空灵。最终和人影一齐消散于茫茫白雾。

卿舟雪点点头,攥紧了清霜剑,警惕着四周,过了会儿又忽然小声念道,“师尊,你现下身体,不能太多动用灵力的,无需太……”

话还未说完,脚下木刺突起,险些扎了个透心凉,卿舟雪倏地在地上将宝剑一抵,整个人腾空,免得被扎穿。

她刚一落地,藤蔓又自然而然地生发出来,缠住脚踝。清霜剑寒气逼人,将那些不断蔓生的藤蔓砍断。

但周遭却变了模样,春风吹又生的草木在此刻疯狂蔓延,蹿得极快,将她笼罩于其中,宛若巨大的牢笼,密不透风。

此刻脚下也全是如鬼手一般抓挠的荆棘,布满尖刺,很快,她的脚腕一圈儿已经被勒得见了血痕。

忽然听得远方传来一声清脆悦耳的鹿鸣,大雾彻底消散之时,卿舟雪抬头看去,在幽绿深邃的丛林之中,一只白鹿四蹄如玉,身披飞云,宛若仙使,跳跃在布满荆棘丛之处,若隐若现。

那是镇守阵眼东方之神木神句芒。

卿舟雪本欲去追它,但脚下的藤蔓却不依不挠地勾住人腿,每走一步都得砍好几剑,她直觉这样会被困死于其中,便一门心思往天上去。

她静下心来,将一身寒意灌于剑中,任那藤蔓将她牢牢锁住。最后她猛然出剑,寒霜完全冻结了藤蔓的下端新生脆弱之处,再拼尽全力一斩,一堆藤蔓便被齐端砍断。

断口处被短暂冻结了一瞬,霎那间一切动静趋于凝滞。

正是冲着这个空隙,卿舟雪踏着飞剑而起,往丛林天上的一方光亮逃去。

眼前一白,被飞花糊了一脸,卿舟雪只觉得一股蜜香袭人,像是夹杂了整个春天的繁花雨露。一扭头,对上一只踏空的白鹿,灵巧秀美,冲她打了个响鼻。

她脚下踏着剑,手中则凝出一把冰刃,朝它划去。不料那白鹿不躲不避,任尖刃穿过身躯

毫发无伤。

卿舟雪此刻才看清,白鹿与先前的苍龙朱雀一样,并非血肉之躯,而是由无数细密洁白的花瓣为皮毛,凝成山野生灵优美的身姿。

它温和地跃动在卿舟雪身旁,似乎并无进攻的意味。但它每踏过之处,都能凭空而生一根藤蔓,自它脚下缓慢生长,极快地又将卿舟雪拉了下来。

她狠狠砸在一片荆棘丛中,白衣上边血迹星星点点,自唇边溢出一声痛哼。

阵法之外,云舒尘垂下眼眸,一杯茶端在手中,许久未动。本想用力柔和一些,但再想一想,这次火候不到家,日后次次也到不了,还是作罢。

卿舟雪倒下时,重重藤蔓卷起枝芽,缠住了她的四肢,腰身,固着得相当紧密,勒得人几乎要窒息。

“给你一柱香的时辰,挣出来。”

耳畔一道熟悉声音响起,给她划下一道线。卿舟雪的意识自剧痛之中回拢,伸手想去拿清霜剑,结果被藤蔓牢牢缠住了手腕。

她攒着气力,一点一点地将手腕抽离,结果藤蔓如影随形,全然挣脱不掉,整个人如在蜘蛛网上濒死的蝴蝶,无力而徒劳地扑腾着翅膀尖儿。

徒儿看起来太优秀。

第71章

一柱香要燃尽,属实是快得很。

手中失了剑,卿舟雪使出浑身解数,也未曾在其中扑腾出一个稍大点的水花。她周身的凛然寒气冻硬了一片绿藤,腿用力踹去,发出沙沙的脆响。

最终还是未将其揣折。

一柱香过后,她一下子摔在地面。眼前的藤蔓悉数消失,只瞧见了一双精致的绣鞋。

她脱了力气,躺在地上,虚弱地看着她。

云舒尘站在她身前,看着她白皙肌肤割破的浅薄口子,就在这一眨眼之间愈合无痕。稍深一些的,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了血,再生新肉。

她俯下身子,伸手抚过徒儿手腕刚才流血之处,现下的确是平平整整。

“你这等体质,莫要谈起,也别让他人知晓。记得了么?”云舒尘蹙眉,又收回手。

“嗯。”

卿舟雪摸了摸地面,而后坐起来,头一件事便是去拿自己的剑,只不料手一空

云舒尘指尖微点,那把剑被水流包裹着悬浮于自己面前。她握上冰凉的剑柄时,只觉掌心被冻得发疼。

清霜剑,果然是名不虚传。

她拿着卿舟雪的宝剑,回身又坐回原处,一指抚上清霜剑刃上凝着的霜雪,轻轻挑去,而后道,“练好之前,这剑便无需用了。”

“嗯?”卿舟雪一时愣住,她自从得了这把剑,便一直很仔细地养护,从不轻易离身,几乎与自己相伴而生。

一方面,此剑与她天生契合。另一方面,这是师尊与她一齐挑来,算是她赠予她的。

“徒儿可还记得,得此剑之时,那个卖剑老头儿所言?”

“真正的剑修无所谓用什么,一草一木,飞花摘叶,皆可为剑。”卿舟雪渐渐回想起。

其实话说到此处,她大概知道师尊是何用意了,轻叹一声,点点头。

方才倒地之时,她第一反应便是去拿剑。云舒尘故意将清霜剑挪得远了些,本以为她会想其他法子,却未曾料到,徒儿手中无剑,便一直盯紧了那把,仿佛非要重新夺回来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