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不好吗?和我接吻,是一件很不好的事吗?”

她喃喃道:“你们都不愿意和我亲,也不愿意说喜欢我,不愿意说爱我。”

“我表现得太懂事,以至于你们这些大人都有恃无恐,是不是?”

见慈剑英不说话,只平静地望着她,跟邵宴被她问急眼时的死样子一模一样,邵坤玉不由暴怒,覆住男人握在她肩膀上的手,径直起身朝他压过去。

怎?亲个嘴还能怀孕?

慈剑英轻柔地将她推回去。

床好软,邵坤玉豌豆公主似地陷进床褥,大脑有一瞬的放空。谁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都会难堪,她一言不发地坐好,一下一下地抬手抹眼泪。

“我想谈恋爱。”

她忍了又忍,仍忍不住瘪起嘴巴,呜咽道:“我只是想谈恋爱……”

慈剑英从怀里取出手帕,给她擦掉手心的湿痕。他知道邵坤玉这里说的“谈恋爱”,对象并不是自己,所以没有回应她的愿望,而是说:“坤玉,你”

邵坤玉记仇,即便伸着手任他擦,仍泣声打断道:“不准叫我坤玉了,叫我邵小姐。”

慈剑英抬头看着她笑,道:“好,邵小姐。你能够谈恋爱的时间比我多二十年,还怕谈不到吗?只是早晚而已。”

邵坤玉立即道:“怎么就二十年?难道您在我这个年纪,没有谈过恋爱么?”

慈剑英垂眼把她的手放回去,开始托着另一只手擦。他低着头,听起来心平气和:“没有。”

这个回答属实出人意料,坤玉微微睁大眼睛。

她问:“再过十年呢,二三十岁,我不信还没有?”

男人鼻梁处的阴影恰到好处衬出了他卧蚕那道微弱的圆弧,尽头与眼角的笑纹连在一起。人到中年,不是风韵犹存,而简直风华正茂,赏心悦目。

他仍专注地给坤玉擦手,平静道:“没有。”

“接吻也冇?”

“没有。”

慈剑英抬起头,微微笑着拂开她贴住睫毛的那几根刘海:“我和你一样,也在等、在想。现在明白了吗?真的比我多出二十年谈恋爱的时间,邵小姐,你年轻得就像”

他指了指一旁桌面上的提拉米苏:“就像这块刚刚做好的小点心。”

他耐心地哄孩子去吃:“尝尝,很甜的。”

邵坤玉拿起小叉子撇了一块,脑袋里却想:

天哪,全中国建国以来都找不出几个的…的……

她放下叉子,小声道:“您是觉得我现在想谈恋爱太早么?可新时代人人平等,为什么我要奉旨作诗?偏要现在谈,不可以吗?”

慈剑英把盘子拿远一些,耐心道:“当然可以。但我们想一想,目前想做的事我记得你说过,以后想做参议员,对不对?那一定是因为有现在想做却无法做到的事,所以才想在未来通过提出某条法案来改进它,是不是?”

一说到参议员,坤玉的注意力就跟着这三个字跑。

在邵宴以外的大人面前说这些事,真是有一点儿难为情,但她仍认真地组织语言,道:

“嗯……比如最近有一点,我觉得,级长和学生会长其实在一些活动、事务上的功能是重复的。三年级的学生往往没有时间进行准备,参加竞选。所以不妨说得更明确些,高中时期的级长职位,其实只是前 1%学生的增色剂用来帮助她们在进入大学后,在优绩主义的环境里,能够更积极、更有优势地参与到社会活动中。”

“所以……我认为,应该逐步取缔级长制度,从高中一年级起,就将学生管理权集中在更适合现有国情的学会上,按照级长竞选的时间进行换届。”

坤玉握住拳头,忿忿道:“否则完全不公平。二年级时,级长还有组织投票的权力;三年级后,类似的事情居然只有学生会主席、副主席能够决定。之所以仍旧是我,只是因为我恰好参与了学会竞选而已。”

她边说边在脑袋里整理,更加坚定在这个方向优化学生组织结构的想法,无意中瞥见慈剑英,却注意到老男人正静静地听她说话,并没有走神、谑笑的表现。

坤玉面色微红,由着身旁那道温和、迁就的目光注视自己,暗暗想:我就是值得这样的爱。

我不是只配追一个既得不到也不肯说爱我的人,我值得被很好的人喜爱。

即便这个喜欢我的人现在不肯和我接吻。

少女的脊背纤薄,自信心找回来后,背挺得直直的,漂亮得像蜻蜓划过水面的弧线。

慈剑英半撑着下巴,手指微微掩住唇瓣,终于垂下眼,按下继续看她的渴望。

“我跑题了。”坤玉悄声道:“我只是很向往爱情,虽然我们在女校读书,可很多女生都有男朋友。之前我组织投票否决男校联谊,很多女孩子事后都悄悄告诉我,说她们很失落。”

“那你呢,”慈剑英开口:“你失落吗?毕竟自己的想法和一部分人出现了差异。”

坤玉望了他一眼,低着头说:“我…有一点,但没有灰心。男校的男生,夏天……很臭,我讨厌他们来。也有很多女生和我一样不认为这种交流是必要的,不然为什么要建这所女校呢?所以即便支持率不是特别高,也还是通过了。”

似乎他们现在可以正常地聊天了。

慈剑英闻言笑起来,揉了揉她的头发,真心夸奖道:“好孩子。”

坤玉也朝他抿出个笑,红着脸道:“您会不会觉得我刚才说想谈恋爱,很小家子气?我、很多人都以为我谈过恋爱,其实是我骗她们的。”

她重又微微塌下肩膀,声若蚊蝇:“……我没有。想过,很想很想,但没谈成。”

慈剑英却说:“人向往爱情,本来没有错。有位作家说,现在这个理想失落的时代,爱情算是一种比较接近理想的情感。而在更早以前,当人们对青春的完成依靠革命来实现的时候,革命就是爱情。”

“爱情有那么多、那么美、那么适宜时代境况的形容,它本来就是为你这个年龄段的好孩子创造的。”

慈剑英耐心安抚她道:“而地久天长,时间还多呢,足足二十年,是不是?”

坤玉坐在床边,胳膊撑着床沿。她肩颈处很瘦,这个动作令肩颈向后展开,像雁扇动翅膀的那部分骨骼形状一样。

她安静地注视着半蹲在身边的老男人。大概平时那些登山之类的爱好真的令他身体素质强悍,蹲了这么久,慈叔叔好像也不觉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