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凄厉的叫声划破寂静,门外的灯亮了,没有人,再向下看,一只猫,全身的黑色,只有四个小爪是雪白的。汗从我的额头上,背上,手心里,每一个毛孔,渗出,凝结,一股股的滑落。此时,猫的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起初细细碎碎,后又绵延不绝,一声高过一声,连关闭的几个房间里也有。稍后响起猫爪子的抓门声,吱吱嘎嘎,吱吱嘎嘎,纷乱的刺激着我的听觉神经,噪音快要将我吞没。

我一度怀疑自己神经错乱。本能让我胡乱的寻找自救的方法,开灯,开电视,本想让正常的声音将自己带回现实世界。

电视里一片马赛克,渐渐出现了一个宾馆房间的画面,越来越清晰:橙色的灯光,两个赤裸的身体,扭转纠缠在一起,充斥着欲望的贪婪,近了,近了,更近了,我几乎停止了呼吸。

第三章 你忘记了承诺 文 / 之上

那个背,拥抱过千万遍,何其熟悉,只一眼,我便确定是段言。女人美丽妖娆宝石般的眼睛,依稀就是门外的长发女子。

段言一边动作一边从容的打手机:“乖,怎么了,是不是又胡思乱想了?”他额上的汗,那么清晰,原来快感可以让一切诺言抛至九霄云外。随着段言加大力度,她对着镜头发出满足的呻吟,咿咿呀呀如春猫一般蛊惑人心。她诡秘的一笑,尖尖的指甲在他的背上划了三道血痕,段言龇牙咧嘴,忍不住疼痛,急着挂电话:“没有啊?快睡吧,我明天给你电话!”

又是马赛克,换了新的画面:一扇门。那是十几年前自己老家的门。门外是我家的第一只猫小贝。

它异常惊恐,爪子细细尖尖,扒在门上死命的抓,伴着哀嚎。我记得当时自己就站在门里面,冷漠的不肯打开。

我闹着向叔叔要小贝的那样,我八岁,它出生不久还未足月。叔叔说猫仔太小,很难活。我嘤嘤的哭了很久,说自己想要一个伙伴,并向叔叔郑重许诺,一定会好好待它。叔叔经不住我死缠硬磨,万般不舍的交给我,我临走又贝他追上嘱咐:“猫很邪,九条命,你要记住你说的话。”

我那么小,哪管什么承诺,但我知道,我需要它,因为我寂寞。

小贝性格柔顺,不贪吃,轻声的叫,静静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从不出门。它信赖我,依赖我,不懂得防范。

终有一日,妈妈厌倦了动物的味道,要求我将小贝扔掉,妈妈诱骗我说,野猫可以从杀鸡场里吃到扔掉的鸡杂,会变得肥肥壮壮。

我看到小贝孤独的身影,在门外徘徊了好久,叫到声音嘶哑,才绝望的走开,它那么瘦小,营养不良的样子,我记不清多久没有管过它的吃喝。

我需要它,便想拥有,不需要,便要离弃,小孩子惯有的自私。

画面出现一个男孩,是隔壁家的小睦。他丢来了一块鸡骨头,饥饿的小贝哪里会知道诱惑背后常有陷阱,它慢慢走过去,被伺机的小睦一把抓住,提溜起来。

它感受到了危险,挣扎、撕咬、哀号,却难以逃脱。小睦突然拿出一把尖刀刺向了小贝,一下、两下、三下……鲜血从千疮百孔的身体里喷涌出来,伴随着小睦扭曲的笑……

我慌乱的去抓遥控器,换任何一个频道都是同样的画面,开关失灵。我躲无可躲的看下去:奄奄一息的小贝被丢到地上,小睦转头,又狠狠踩了几下它血肉模糊的小脑袋,扬长而去。

小贝绝望的眼睛定格在屏幕上,看着我,湿湿的。从此它再不会相信人类。我的心象是布满了千疮百孔。

楼下,门外,房间里,到处都是嘈杂的猫叫声,凄厉的,哀怨的,愤怒的,淫荡的,似钢针一样钻进我的耳朵,令我头疼欲碎。我瘫坐在沙发上,手脚象被捆绑,我拼命集中意志,却无法让自己动一动。

叔叔一早警告过我,猫有九命,很邪,要记得自己的许诺。

请你原谅我,小贝。我听到自己内心的呼喊:我那时小,不懂责任,并不知道你遭受了这样的折磨,否则我不会不开门的。求你,不要用这种方式惩罚我,一切跟段言无关,他的背叛我真的无法承受。

忽然,静了,万籁俱寂。

…………

仿佛一个世纪过去。

我醒来,白的灯,白的墙,白色的床单盖着我,身边是憔悴的段言。这是医院。

段言抚摸着我的头,满眼的疼爱和急切:“你晕倒了,默之。医生说你神经衰弱,可能产生了幻觉。”

哦,幻觉!对我来说,这真是个好消息,如果一切都是幻觉,那么陌生女人是不存在的,他亦没有背叛我。

所谓亦真亦幻便是如此,坠身其中,不明真相。我长长的舒了口气,极其虚弱。

出院了,明媚耀眼的阳光,绿色盎然的草坪,门外不曾站着长发的黑衣女子,也听不到诡秘的猫叫声。我不再是一个人提心吊胆的上楼梯,不需要开着灯睡觉,我的保护神此刻正搀扶着我,回到久违的家。

段言一到家就要洗个澡,他总嫌医院病菌太多。

妈妈打来电话,责怪我许久不跟家里联系。我脑袋夹着听筒,随手收拾着医院里带回来的东西,听母亲在电话里絮絮叨叨:“年轻人要学会放松,现在得抑郁症的可多了,你记得邻居那小睦吧,从小就很孤僻的那个,昨天自杀了,捅了自己好几刀,血喷的到处都是,很惨的……”

妈妈的话渐渐恍惚,透过洗手间虚掩的门缝,我看到段言的背上有三道深深的血痕。

第四章 一切刚刚开始 文 / 之上

 放下妈妈的电话,我陷入无休止的猜测中。难道我也得了忧郁症?那些究竟是不是幻觉?我翻阅查询了大量资料,多疑,失眠,幻听,无安全感,不爱说话,我找到不少符合的症状。

“你背上的血痕是怎么弄的?”我还是忍不住问了段言。

“什么血痕?我背上有血吗?”他奇怪的看着我。我拿来镜子,找了个斜的角度照给他看。

“哪里?有吗?”段言左看右看,似乎寻不到。我用手指指给他看,他咬定说没有。两人都气鼓鼓的上床睡了,大概谁也没有睡着,半夜时分,段言轻轻的摇了我一下,说:“默之,我想帮你联系一个专家,关于你幻觉的问题。”

别扭了好久,三天后我还是跟段言去看了那个心理医生。填完一些资料表格,我坐在了诊疗室中。我有些怨恨段言把我带到这个地方,我还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病,出问题的该是段言。那姓李的专家竟然如此年轻,让我怀疑他的功底。

李医生的单眼皮很好看,笑容也得体。房间里只剩我和他,段言按要求退出去,我小心的问了他几个问题:“你有资格证吗?我们谈话保密吗?有人会监视或者偷听吗?”他一一专业作答,我稍稍放下心来。

“你可能不相信我,因为你不会相信鬼。”我叹一口气。

“许默之小姐不是鬼!”他跟我玩语言游戏,让我放松。

我无声的笑一下,接着说:“我看见了十几年前养的猫,哦,不,是它的灵魂……”如此这般,我便讲完了前段时间的经历,这些我甚至没有这样详细的讲给段言听。看,我已经开始信赖他了。

“我相信你的诚实,你没有必要对我撒谎,但是,你真的产生了幻觉和幻听,比较严重了。”他帮我确诊了。

“何以见得?”

“世上没有鬼,也没有谁能这样变人变兽出现在不同时空。而幻觉可以。你这样的情况已不新鲜,症状突出。不必难过,配合医生,一切会好起来的。”他安慰我,我无限悲哀的垂下头,一个好好的身体,脑子出了问题。

他开出药方,是有助于安神睡眠的,又把段言叫进来嘱咐了一番,建议我停止工作,定期来检查,必要时,他可以上门诊疗。

段言搀着我,象搀一个久病的老妇,让我糟糕的情绪来的很快,我将他身体轻轻扳过去,忽然掀起他的上衣,亮出他有伤痕的背,指给李医生看。

“看到了吗?是小贝留下的,这不是幻觉!”我情绪有些失控了。

“他背上什么也没有。”他微笑着下了定论,一幅司空见惯的表情。我呆住了,揉揉眼睛,伤痕结痂的凹凸清晰可辨,怎么会什么也没有?

段言说:“你再闹,可能就不是来这里了,我要带你去看精神科。”他什么时候开始变了样子,他动不动威胁我,我不是他宠坏的小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