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翊气不过,又去拉老太太的手,威胁道:“您再不理我,我就去寻我阿娘!她神通广大,一定有办法帮我!”
平恩长公主巴不得清静一会儿,忙怂恿说:“嗳哟,你可快去。我倒要看看,你阿娘理不理你。”
贺翊被她一激,果然领着丫头,气呼呼走了。
气势汹汹杀到上房,不巧又碰上宣平侯在替庆阳郡主染指甲,贺翊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丫头们才掀帘请她进去。
“阿爹,你给阿娘染的什么色,我也瞧瞧。”贺翊往父母中间一坐,作势就要去揭庆阳郡主的衣袖。
庆阳郡主被她的举动吓一跳,宣平侯的神情也不太自然,只有贺翊傻乎乎的,一门心思只知道扒拉她母亲的衣裳。
“哎呀你这孩子。”庆阳郡主拦着不让看,暗中又朝宣平侯使眼色。
贺君山会意,忙拉住贺翊说:“这大冬天的,还能染什么,不就是你前几日鼓捣的凤仙花汁,你母亲看膏体都干了,扔了怪可惜,这才叫人拿了来使。”
果然,贺翊一听是自己用剩下的,担心庆阳郡主骂她奢靡,就不吵吵闹闹的了。
他们一家,难得有这样温馨团圆的时刻。宣平侯大部分时候都在外头做事,庆阳郡主时常出门交际,贺翊偶尔也要进宫伴驾,真很难聚齐。
这不,才刚坐一会儿,又有人来请宣平侯出去,说是军中出了事,要他去料理。
贺君山一走,贺翊就朝她母亲撒泼打滚。
安静趴在庆阳郡主怀里,她把兰则跟程家结亲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末了,还求她母亲一定要出手相助。
“阿娘,你帮帮姜卯君,好不好?”
庆阳郡主惯常都是以宅心仁厚示人,每逢年节,她甚至会拿出钱财来怜贫惜老。因此在贺翊眼里,她母亲就是一个至纯至善之人,路见不平,她理应会拔刀相助才对。
谁知庆阳郡主听了女儿的话,不仅没有对兰则的经历表示怜惜,反而劈头盖脸骂了贺翊一顿。
“别人家的事,谁许你过问的?你是郡主,是有正经封地的宗室女,成天跟那些升斗小民搅和在一起,这对你,还有姜家那个姑娘,都没有好处!”
“阿娘,我……”贺翊还想替兰则分辩两句。
庆阳郡主却已经气到要禁她的足:“这些日子不要再出门了,过后我会嘱咐丫头们看住你,再敢乱跑一步,我就打丫头们的板子。”
“为什么?”贺翊不可置信望向眼前这位,她爱戴了多年的母亲。
“因为有些事它就不是闹着玩的!贺翊,你也这么大了,怎么就是不懂父母的难处呢?今非昔比,咱们家在朝上的处境变了,你就不能再跟以前一样任性妄为!眼下闹出事来,你祖母、父亲还有我,我们不一定还能替你收拾烂摊子!”
凡是望族,必有起落,可这些,贺翊都只是在书上读到过。她从没有想过,江河日下这种命运有一天竟会落到公主府头上,落到他们这群高贵了一辈子的人头上。
“阿娘,到底为什么啊?”她还是转不过弯来。
庆阳郡主看着不开窍的女儿,心底忽而涌起阵阵凄凉。贺翊还这样年轻,什么都不懂,要是有一天,公主府的架子真的倒了,她这个无忧无虑的长乐郡主会不会也沦为阶下之囚,被人欺辱至死呢?
太过残忍了,赵云芙不敢往下想。那一刻,她无比期望党争决战能尽早到来。
最好明天早上一起来就能将韦月娥赶下台,这样他们赵家就能彻底高枕无忧了。
贺翊出不了门的消息,又隔了几天才递到兰则面前。
玉秀在一旁禀报,刘姨娘依旧靠在窗沿下绣嫁妆,兰则的嫁妆一绣好几年,也不知道怎么有那么多可绣的。
没来由的,兰则心里有些烦躁,拿针的手抖个不住。刘锦素看到了,就让她把给程六郎做的鞋放下:“累了就去榻上歪一会子,等我绣完这几针,我替你做。”
做做做,有什么好做的!程家不是很有钱吗,怎么还要未过门的媳妇亲自给公婆丈夫裁衣裳做鞋!兰则恨恨地将手里的鞋底扔了出去。
“不做了!姨娘也不许做!”
程家这门亲是孙夫人求爷爷告奶奶才弄到手的,搞砸了可难看。刘姨娘无端有些心慌,忙使唤小丫头去门外把鞋捡回来:“嗳,一群木头桩子,也不晓得动一动!”
捡回来,放到竹篓子里,兰则又把它胡乱掷出去。也没个准头,刘姨娘飞身上来阻拦,绫罗绸缎做的厚鞋底一下就打到她眼角上,皮肉立时就青了。
兰则心疼地替她母亲查看伤处,刘姨娘却一把将她推开。这些日子因为程家,母女俩不知闹了多少意气,女儿的心思,刘姨娘隐约猜到一点。今天正好借做鞋,把事撕开,谁的脸上都别想好看。
“我知道四姑娘是恨我!恨太太!恨我们扯出个程家来挡路,妨碍姑娘拣高枝儿!”
这话一出口,兰则已然哭成个泪人儿。
“外头人笑话我,阿娘也来剜我的心,我几时说过要攀高枝?从元家到冯家再到后来的黄家,如今的程家,不都是你们在背后出谋划策!我可有说过半个字?”
“是是是,姑娘没有攀高枝儿,都是我们做上人的多事,不然姑娘也不会耽误到二十岁,亲事依旧没个定论!”
兰则听在耳里,只觉悲从中来。
然而刘锦素却还不放过她,字字句句,无不指向公主府的贺翊。
“依我说,姑娘要实在不满意程家这门亲,不如就舍下脸面把婚退了。届时,姑娘再想去寻甚公主、郡主,我们保准儿一句话不说,一个字不问。咱们母女一场缘,也可以尽断了,此生此世,我这把老骨头再不牵绊姑娘就是了!”
这几句话,跟砒霜似的五毒俱全。
有那么一瞬间,姜兰则真想死了算了。
七一、都付笑谈中
元暮江过来住的久了,留下的东西也多。杂七杂八一大堆,很难归置。
这天,遗怜闲来无事,就去他夜间歇息的地方转了转。这几日北风紧,他那屋子裱糊得不好,许多地方都漏风,再不修补,只怕就住不了人了。
这些年下来,多少人都变了,至少还有个元暮江老老实实守在自己身边。于情于理,况遗怜都不想对他太坏。
弯腰把几个风口都堵上了,遗怜起身有些急,广袖不小心扫到书案上一只红木小匣,里头的东西咕噜噜滚到地上,把一旁的秋白都看呆了。
她疑惑地把那只酷肖元暮江的泥娃娃举起来,略带质问道:“这玩意儿,五少爷怎么也有?这不是那年,您跟霍二爷一块儿捏的吗?太太,你不要告诉我,那时候你们就好上了……”
遗怜接过那娃娃来看了看,大喊冤枉:“没有的事,不要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