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尝尝这饼子,野狐肉做的,可稀奇了。这还是十五那天太后娘娘赏的,偏你架子大,请也请不动,这么多天不吃,口味都变了。”

兰则接过饼,只敢小口啃一点儿,她这几天身上不好,连带着肚子也有些闹病。她敷衍公主府奴才那些话,也不全是假的。

她小心翼翼,奈何贺翊粗枝大叶惯了,一点内情没看出来。她见兰则来了不肯吃也不肯喝,就觉得她还在同自己划清界限,说不清是气还是急,贺翊脱口便是:“姜兰则,你吃东西就是为了让肉饼受皮外伤吗!”

这句话声量很高,很像在发怒,兰则的贴身丫鬟玉秀忙适时插话道:“禀小郡主,我们姑娘这些日子病了,昨儿闹了半晚上的肚子,郎中瞧过之后说要忌口,实在不宜过多饮食,还望小郡主体谅。”

贺翊一听兰则病了,又不免要说些关心则乱的话:“让你这阵子不理我!你要是早告诉我病了,我叫太医院那几个白胡子老头过去替你看诊,不知少受多少罪!”

她说话颐指气使的,兰则也不恼,只远远伸出手,用小拇指一点点勾贺翊的掌心,招呼她说:“快过来坐吧,上蹿下跳,跟个皮猴儿似的,也不嫌讨厌。”

贺翊很吃女儿家撒娇这一套,立马乖巧坐在小几另一侧,眼巴巴望着兰则。

“姜兰则,你怎么突然要嫁人了呀?也不说提前知会我一声,真能吓人。”

兜了半天圈子,她终于问出了内心最想问的话。

一口气看了三章,满足

好好好!那我一定多写几章!

六九、岁岁红莲夜

姜兰则并没有就她自己的婚事多谈什么。

她只是心平气和地跟贺翊说,她的婚期定在明年二月,夫婿姓程,家就住在城北西关街上。

程家,也算是有头有脸的高门了,至少贺翊脑海中还有点印象。宗室子弟眼光高,汴京城里能让长乐郡主叫出名号的人家,不是开国王爵,就是公卿世家。

“你跟程家……是怎么说到一起的呢?”贺翊斟酌着问。

高门大户娶媳妇,往往都很挑剔,门第观念很重。似程家这种祖上出过四世三公的人家,等闲是不会同姜家这种小门户往来的,门不当户不对的,传出去多难听呀。

这门亲事内里必有缘故。

果然,就听兰则苦笑着说:“我们家太太四处托人说项,程家先还不肯,后来听说那程六郎病得实在厉害,再不讨老婆就要升天了。程家的老爷夫人为了给儿子留下血脉,这才回头找到我,随便做了做表面功夫,就把亲事定下了。”

“你好端端一个人,嫁给病秧子干什么?嫁过去守活寡?那还不如不嫁!”贺翊急得去扯兰则的衣袖,企图说服她悔婚。

无奈兰则却是心意已决,连连摇头道:“我跟你又不一样。你是高高在上的郡主,含着金汤匙出生,命中注定有享不完的福。我呢,我多不起眼呀,一个六品小官的女儿,除了嫁人,我没有其他归宿。我阿娘也好,嫡母也好,她们都是从我呱呱坠地那天起就盼着我得嫁高门……我的姻缘,细说起来,也是很复杂的一件事。”

“那你就乱嫁吗?姜兰则,事关终身,你就这么草率?”

“也不算草率吧。婚事定下后,程家许我见了那人一面。他还挺好说话的,就是病中虚弱,长相上不中看,头发也稀稀拉拉的,总给人一种日薄西山的感觉……不过我也不在意这些就是了。”

贺翊闻言连翻好几个白眼:“也不知道当初是谁信誓旦旦跟我说,女儿家婚嫁一定要擦亮眼睛,不能什么歪瓜裂枣都要!你姜卯君可是连冯琦那种王孙贵子都没放在眼里的,如今一个病病歪歪的程六郎,你却点头说要嫁给他……姜兰则,我想不明白!”

兰则的眼泪,终于沉默着滚下来了。所嫁非人,个中滋味没人比她更清楚。

贺翊见她难受,跟着提了半颗心,又心疼又气恼。嫁给那么一个短命鬼,将来守寡,待要再嫁何其艰难,姜兰则怎么可以这样糟践她自己。

女人这一辈子,且看元暮江那个继母就知道了,丈夫死了改嫁,多少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关键折腾这么多年,全是白折腾,最后不还是形单影只、无依无靠。贺翊不愿意见姜兰则走况遗怜的老路,程家这门亲,她说什么也不同意。想尽办法,用尽手段,她不可能让姜兰则嫁过去。

“程家的事,你不要再想了,我不会眼睁睁看你往火坑里跳。就算你铁了心要嫁,我也一定会想办法阻止。我去求我祖母,我母亲,再不济,我还可以进宫去找太后、太妃,我就不相信,偌大一个东京城,找不出一个比程六郎更好的男人!”

“找到更好的又怎样?我这样的出身,我家那样的门庭,人家会要我吗?贺翊,你怎么就知道给人添乱!”兰则哭得抽抽噎噎也不忘犟嘴。

贺翊回身拿绢子替她拭泪,语气里多了一些难以察觉的恨铁不成钢:“你要真嫌弃自己的出身,我可以认你作妹妹,长乐郡主的义妹,不说别的,保你在东京城横行霸道无人敢管。”

兰则回嘴道:“我又不当恶霸!我不怕被人管!”

“姜兰则,你不要狗咬吕洞宾好不好?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实在不行,你嫁给我算了!公主府应当还是比较符合你们家对女婿的要求吧,门第高,权势大,又威风又体面,怎样?”

贺翊这话,还真不是随便说说,她确实动过这个心思。既然女人总要选一个看起来不那么差劲的丈夫,那么这个人选,为什么不能同样是女人呢?尤其她本人还这么出众,姜兰则要是跟她成亲,难道不是锦衣玉食,一辈子耀武扬威么?

她抬抬手就能办到的事,作甚要假手于人,反让那些破落户对着姜兰则挑挑拣拣。

贺翊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不由得露出胸有成竹的神情。

一旁的兰则却被她的奇思妙想震得连话也说不出来。拜托,她发愁的是丈夫人选啊,古往今来出过女状元、女探花,可没听说哪个公主找女人做驸马的。

“你休想!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兰则大叫着否决了这个荒唐的提议。

元暮江一直在文绣街住着,只在正月初一那天早上进宫开了一趟朝会,过后仍旧赖在况遗怜身边,连除夕祭祖都没当回事。

元家这边,老太太头一个看他不顺眼,天一趟地一趟派人来,不是叫回去吃年饭,就是催他给元振文两口子敬香。除夕怎么说都是大日子,少不了要告慰亡灵。前几年元暮江还在老宅里住,清平居也有供奉牌位的地方,遗怜就没怎么过问这摊子事。

今年元暮江跑出来了,她就只好顺口问上两句。元振文那个死东西倒没什么,主要是曾玉贞,元暮江对他生母,内心还是极为尊敬的。

遗怜本想着,除夕这天干脆推元暮江回去一趟好了,省得老太太那头总是三催四请,也方便元暮江尽孝。谁知话还没说完,元暮江就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他才不回去看那几房人虚与委蛇。

也是,过够了勾心斗角的日子,谁有空还一门心思往大宅院里钻。遗怜于是改口道,不然就等入夜了,在小院儿里单设一张供桌,摆上香烛蜡竿,元暮江也好正正经经给他母亲敬酒磕头。

元暮江自然点头不迭,忙夸遗怜心思细腻、考虑周全。

夜里吃过饭,元暮江也给他母亲烧了纸,他们才并头躺在榻上看灯。一院子的红莲花灯,都是元暮江这几天闲的没事做的。今年算是他们真正意义上一起团年,他就想弄出点不一样的动静来哄况遗怜开心。谁料她却并不买账。

“哎哎哎,你好歹睁眼看一看呀。岁岁红莲夜,为了这一院子花灯,我连手都划破了。”

况遗怜这个人,偶尔是会有些不解风情。她对这些哄人的小玩意没什么执念,若是有,陪元暮江一块儿看看也行,没有也无所谓,她又不靠这个过日子。在她眼里,元暮江与其费尽心思搞这些故弄玄虚的东西,还不如直接抬几箱金银细软给她有用。

毕竟,钱是可以当饭吃的,但花灯不行。

不过该做样子的时候,她还是很配合,立马惊讶地拉起元暮江的手,在烛光下翻来覆去看:“唉呀,这么大一条口子,一定疼坏了吧?”

她就喜欢装腔作势,明明只有一小块破皮的地方,她偏要夸大成很严重的伤,以此来达到阴阳怪气别人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