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那时候,黎菲菲没骂她是骗子。

晚上六点,罗美霖拎着餐盒走进病房的时候,黎菲菲也还没走。

见了罗美霖,黎菲菲的反应倒是比周霁还热络:“霖姐!”

周霁有点懵。

罗美霖有点抱歉地冲周霁一笑:“不好意思啊,小霁,说好了谁都不说的,是我没信守承诺,当时菲菲来我们办公室找你,说你是她最好的朋友,我没忍住,就跟她说实话了”

住院的那几天里,学校的领导和同事们都知道她请了事假,所以倒也没什么人来联系她。

安煜扬给她打过电话,她撒谎说,这周学校安排她去邻省出差学习,要周天晚上才能回家,让他这周都先不要来找她。

虽然她只住三天院,这周四就可以回家,但考虑到安煜扬毕竟是干刑警的,所以她不太想当着他的面费力撒谎。

安煜扬又说,那到时候去接她,问是飞机还是高铁?周天几点到平海?

周霁被他问得一阵头大,忙说不用,到时候学校统一派车去接,而且现在也还不确定具体的交通方式和时间。

向清航也给她发过消息,问能不能再去她们学校找她,说是想给她送实习学生的最终 offer 结果,还有顺便请她吃饭。

对他这一边,她跟罗美霖在学校帮她请假用的事由统一口径,说她外婆老家有点事,她要陪她妈回去一趟,跟学校请假了,所以这周都不在学校,下周才能回去。

程爱敏和周海平也联系过她,也被她搪塞住了,因此也都不疑有他。

周霁拗不过罗美霖,真的老老实实地在医院住了三天。

出院的那天是周四,周霁从医院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六点了。

她刚打开门,忽然看到黎菲菲转给她一条推送链接。

链接下面,黎菲菲的消息几乎同时跟了过来:“我在朋友圈里刷到的,里面有你们家安警官哦。”

她有些狐疑地仔细看了眼那链接,见是《平海晚报》的电子版推送。

不是今天的推送,而是几天前的,准确来说,是上个周六的了。

她把链接点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高个子男人的侧脸和背影。

照片里,男人正向不远处一个跨坐在护栏上的人伸出手去。

照片里的另一个主角脸上打了马赛克,但看体貌,应该是个女人。

加了粗体的新闻标题是“平海警方勇救家暴反杀案嫌疑人,是嫌疑人,亦是受害者”。

她盯着新闻看了一会儿,忽然熄灭手机,转身跑下楼去。

海师大门口那个开书报亭的老大爷在旧报纸堆里翻找了半天,终于翻出来一份上周六的《平海晚报》。

他把报纸递过去,眼见着对面那个年轻姑娘漂亮的脸蛋上,立刻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那姑娘付了钱,又连声跟他道谢。

他有点好奇地望着姑娘离开的背影。

这个年头还买纸质报纸的年轻人已经很少了,更何况,还是过期了几天的旧报纸。

周霁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她竟就这样斜靠在沙发上,睡了将近两个小时。

不过说来也能理解,她觉轻,在医院的这几天,每天晚上护士查房的脚步声、医院走廊上的说话声、担架床的轮子摩擦地板的声音,都会不断地把她吵醒,让她基本没什么囫囵觉可睡。

再说,退一万步讲,这种境遇之下,就算环境是绝对安静的,就真的能睡得着了吗?

她想抬手揉揉有些麻木的脖子,才恍然发现,自己手里竟还攥着那份《平海晚报》。

她忍不住再次把报纸摊开。

夜色里,照片背景里的灯光却并不晦暗。

照片上的那个青年刑警,肩背宽阔,好像一堵横亘在光明与黑暗交界之处的墙。

周霁不由地望着照片出神。

直望到眼酸。

一滴泪忽然落在报纸上,在又薄又透的纸面上,瞬间洇开了一小朵水花。

她赶紧抹了一下眼睛,把报纸小心地折叠好,收进客厅茶几的抽屉里。

泪水落在纸面上的“啪嗒”声,仿佛她多年前话语的一声回响。

当时安煜扬给了她家里的钥匙,而那套房子里的东西,对于 17 岁的周霁来说,又实在是有些难以抗拒,因此,她也就乐得常常登堂入室了。

于是,高三之后的那段时间里,程爱敏发现女儿“下楼溜达一下”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也越来越长。

对此,她觉得有点奇怪,却又不知道具体奇怪在哪里。

她也曾猜想过,周霁是不是拿下楼散步当借口,偷偷跑去跟男生约会,但她知道周霁性子强,要是直接地去尾随着她看个究竟,万一不小心被她发现了,就不好了。

只好等她每次下楼之后,从家里的阳台上,往楼下那片小区公园里张望,可却从来没在那里看到过周霁和任何男孩并肩而行的画面。

别说是两个人约会了,就连周霁一个人,都没怎么看到过。

她也怀疑过,她是不是出了小区。

可周霁每次下楼,常常是衣服也不换,手机也不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