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家乡的村子不大,基本上半天就能转完。
杨珍妮按照指引走到一间宽敞的平房小院子,有些斑驳的铁红色大门紧闭着,大门两侧贴着崭新的春联。门上还贴着两个大大的喜字,不过看上去已经有些时日了,红色变得发白、皱起,最底下的一角已经残破得卷起来了。
纸随着风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在杨珍妮眼里,这扇大门宛如血盆大口一般。
可是要怎么进去呢?
杨珍妮透过铁门的门缝,看到一个中年男子正躺在摇椅上晒太阳,手里还拿着一个花枕头一样的东西。
想来那大概就是李红日记的弟弟,李唯一吧?
想到这儿,杨珍妮取下自己的围巾,又在一旁的地里找了一根还算干净的树杈,把围巾缠在上头高高的举过门的上沿,来回摆动起来。
接着,又从包里拿出刚买的零食朝门缝里小心地扔了进去几包。
果然,李唯一很快就被门上那条彩虹色的钩织围巾和突然冒出的零食吸引了,他忙不迭地朝门口走来,走到一半摸着脑袋朝屋里喊了一句,“娘,唯一出门玩玩。”
屋里传来一个老妇人的应声,听上去像是闷声的牛。
接着他就捡起零食,听声音正拉着大门的门闩,没一会就推开门走了出来。
打开门后,门口却空无一人。
李唯一茫然地朝两边看去,直到走到了在门左边的砖墙后,突然面前冒出一张陌生的女人脸,一把拉着他往一旁的小路走去。
“风筝呢?新年第一次见风筝。”李唯一并不讨厌眼前的陌生女人,近乎孩童般地嚷嚷着。
原来,他把刚才自己的小把戏当成风筝了?杨珍妮不好意思地笑了。
“风筝先飞去别处去了,夏天就飞回来。”
李唯一摸着脑袋,似乎在思索这句话的合理性,不过没一会他就想开一般,信誓旦旦地说“飞走了好,你也要飞走吗?我可以帮你。”
杨珍妮拉着他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我先不飞,不过你都帮过谁飞走啊,能跟我说说吗?”
李唯一掰着手指,似乎正在认真地计算。
杨珍妮打量着他,看上去他被父母照顾得不错,头发是刚剃过板寸,衣服的领口也是干干净净的。
虽然衣服和裤子上都打了补丁,但一看就是在新衣服上专门加的。分布在手肘和膝盖处,不仅耐磨,还可以帮他挡住一些不必剐蹭。
鞋子是那种常见的全包棉拖鞋,不贵但是对于不需要外出劳作的他也足够了。
李家的父母不是不会爱孩子,只是不会爱女儿罢了。
想到这,杨珍妮一阵没来由得鼻酸,她想起小卖部老板娘对自己说的那段往事。
在零七年的新年后,她记得是填完了仓没多久,她们这有个习惯,正月二十五要往粮仓里添粮食,为眼下的一年求个不愁吃喝,五谷丰登的好彩头。
随着时代变迁,仪式慢慢简化成了往自家院子里撒些谷物的形式。
老板娘说现在年轻人不兴这个,城里上学回来的孙子笑她要什么吃的喝的去超市买不就好了,做这些都是无用功。
可毕竟是老一辈的习俗,看着一家人都不动弹,她只得一个人撒完,不小心闪了下腰。结果儿女们不光不心疼还埋怨了她一顿,她一时气不过就自己躲到这小卖部里来了。
那天晚上,就看到一个女的哆哆嗦嗦地往村里走。
“就穿着个毛衫,里面还是件单衣看着就冷。我招呼她进来,她操着本地话说要回家去,我就看着她朝那个老李家走过去了。”
“好多年没见了,那个傻子是有个姐姐,听说嫁到城里了再没回来过,我正心里犯嘀咕呢。没想到过了一阵那个姑娘又回来了,看样子爹妈都没留她。”
“什么狠心人啊,我就拉着她烤了会儿火,又拿了我的一件衣服给她,不过那姑娘也不嫌弃。”
“听她说自己是离婚了。被前夫家关起来了,好容易跑出来。一时间走投无路才回来娘家的,可是父母一听到她离婚就翻了脸,指责她是不是不本分了,做了什么错事,才离婚的。”
“说是家里明天来人要给弟弟说亲,她一个离婚的姐姐在家算什么?言语里都是些难听的话,不情愿地把她赶去没有人住的偏房去了,连床厚被子没有。”
“她索性就摸黑出来了,嘴里念叨着家里太冷了。”
“哎,哪里是家里冷啊,是心冷了!”
老板娘说着也叹起来。
“他们这样不怕人戳脊梁骨吗?”杨珍妮忿忿地说。
“哎呦,我城里的姑奶奶,以前在这个地界,女儿不打紧的,更何况是离了婚的女儿。实话跟你说吧,我也是二婚嫁到这个村的,幸好我家老头对不错,但家里家外我也说不上啥话。”
说完之后,老板娘的脸色也变得暗淡起来。
“姐姐,我想起来了,起码三个!”
李唯一的声音打断了杨珍妮的回忆,那突如其来的一声姐姐,让她有些诧异。
眼前的李唯一因为心智单纯,看上去确实比同龄人年轻许多,但是看上去还是要比自己大一些的样子,
“你怎么叫我姐姐啊?”杨珍妮有些疑惑地问道。
“我姐姐就和你差不多。”
原来如此,李唯一的世界里一切的变化规律必须「眼见为实」,也许这声姐姐,源自他的记忆里的姐姐李红,最后一次见面姐姐正是和现在的自己差不了多少的年纪。
所以,在他的脑海里,差不多样子的女人,都是姐姐。
“那你有没有帮你姐姐飞走?”
“姐姐?姐姐早就飞走了啊,姐姐飞走,翠翠就来了。”